第38章 斑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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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战前，五世达赖身体不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刚开始，症状是腿部沉重麻木，塔布在去前线之前，曾同桑结作过会诊，结果是“血痹”，只能通过用药，软化、稀释血中滞物，但血流畅通也易使未化尽之残物移位，一旦瘀在心脏、脑袋等重要部位，后果将不堪设想。</p>

连续几日以来，桑结只要忙完公务就进宫陪伴佛爷，时时刻刻关注病情变化，他深知，战事初起，正是非常时刻，故严令不得走露风声。</p>

那天，桑结约请了各教派代表，商议阿里活佛事件的善后，不想塔布匆匆闯入府中，不觉心头一沉，只好暂时休会。桑结把塔布拉到一边，塔布不待问即道：“我正在收拾行装，被侍从叫去。佛爷中午少许用餐，时隔不久便呕吐、涔汗，继而神志不清，且脉象紊乱。”</p>

“走。”桑结随手拿上衣帽，急急向宫中赶去。</p>

“多长时间？”</p>

“回大人，已有半个时辰。”</p>

“采何措施？”</p>

“回大人，内用‘热’、‘动’之药，配以按揉之法。”</p>

“为何不用‘温放’之术？滞物一凝，无方可救，你是知道的。”</p>

塔布一脸惶恐，此事非他所能决定，况需两人配合，只得说；“还请大人定夺。”</p>

“大人、大人，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虚礼？好，好，一会儿操作时你配合。”桑结真有点急了。桑结也是情急了，其实在场面上塔布叫他“大人”是规矩。</p>

“那当然，大人放心。”</p>

两人来到宫中，只见五世达赖斜靠在床榻之上，已是昏迷。周围执事、仆从们慌乱失措。桑结立即把脉，根据脉象，断定滞物瘀于胸腔上位，于是将病人侧身放平，与塔布低声交谈几句，决定实施“放血”术。他亲自用细刀在大臂上端进行开口，另一手抚上，一为控制血流，二是感觉异物的郁结位置。这需要非凡的手感。塔布则将一盆清水置于地上，仔细观察滴入的血状。</p>

“注意！”桑结发话。</p>

“大人，看到丝絮。”塔布果然看到一般人无法看出的絮状物。</p>

“注意。”</p>

“大人，看到团絮。”塔布看到融开的血滴中有一微小絮团。</p>

桑结微闭双眼，沿血管轻轻向上抚摸，在肩胛处停下，问：“血滴多少？”</p>

“回大人，快停了。”</p>

“弯处有一个絮团，比刚才的稍大。金针准备。”</p>

塔布曾用“金针拨雾”法，为五世达赖治好了当时在藏区几乎是不治之症的白内障，为此，时人呼其为“金针塔布”。此刻，塔布持针的手像是捧着一件圣物，为了身体稳定，双腿一蹲一跪。随着金针找好角度慢慢探向切口，豆大的汗珠在他脸上滚滚而下。</p>

“塔布，稍歇一下。”</p>

塔布微微摆了一下头，抿着嘴，目光坚定，周围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针已经探进去了，触到了，感觉软软的。一个细微且幅度极小的动作，金针上的倒钩拽住絮团，慢慢拉出。几大滴血“啪啪”滴入盆中。十几分钟，犹如一次漫漫的跋涉，过后，塔布的手颤抖不已。这絮团长约半厘米，比棉线稍细。</p>

“大人，您看，佛爷睁开眼了。”仆从惊喜道。</p>

二人扑向床前，看到病人躯体略显活泛，同时长出一口气。“封口。让佛爷保持平躺。”桑结吩咐道，然后拉着塔布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两人的内衣早已被汗液湿透了。</p>

一路上，那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无数次浮现在塔布的脑海里。从前线日夜兼程，半个多月，拉萨终于遥遥在望，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恍如隔世，塔布再也控制不住，两股泪水像泉涌一般。</p>

连家也未回，塔布直奔第巴府。进入第巴府，还没来得急喝口茶，塔布就向桑结投去询问的目光。桑结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等会儿一块去宫中请安。名单带来了吧？”塔布呈上藏军阵亡名单，共五十余名，几乎都是在与克什米尔人交战中牺牲的。</p>

桑结将名单默念一遍，吩咐一名官员道：“却杰，将名单抄录二十份，告知三大寺、大昭寺和市内各寺做超度法事七天。行文下去，各地对亡者家属均按一等抚恤。”按规定，阵亡军官才可享受一等抚恤。</p>

五世达赖正在修改近年来几部着作的手稿，看见桑结和塔布进来，放下了笔，站起来，近前端详着，就像是出远门的孩子刚回来。</p>

“嗯，结实了，也黑了瘦了。”</p>

“多谢佛爷、大人给我这次机会……”千言万语真是不知从何说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