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众生就是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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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披挂衣冠坐于大卡垫之上，济隆活佛挥旗，法器奏响，二人口诵咒语，打出相应手印，细观那火苗果然出现变化，洛桑内心隐隐有感。</p>

法事毕，桑结一招手，济隆抖开一张大纸，四名侍从各执一角将纸立起，桑结持一大笔，饱蘸颜料，狂挥乱舞。洛桑正在惊疑，总管请其退后远观，凝视片刻，不禁叫好：画中远景是一派春光，近处是一对青年男女正低头作画，女的似在运笔，男的似在指点，极为传神。待画完，桑结拿过画，看也未看，放在灯上点燃，火舌卷动，纸灰随烟袅袅散去。</p>

“阿伯啦，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王妃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不知从哪个方向去理解。”</p>

法会结束后，桑结的心情显得轻松一些。</p>

“王妃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说明关系重大，而且只有她才能获取。”</p>

“那会是什么？”</p>

“佛爷请想，当前拉萨街面上，什么话题最热？”</p>

“阿伯啦，这我怎么知道呢？记得阿旺和色朗上回来时，讲到汗王的印，说现在外面围绕这事嚷成一锅粥。莫非那句话与印有关？”</p>

“请佛爷请出金印，不妨对比作个分析。”</p>

金印取出后，桑结在纸上盖了个戳记，然后说：“佛爷请看。”</p>

“满汉蒙藏应是四行文字。他那个是三行，可怎么还有两行蒙文呢？”</p>

“可以肯定，汗王的印上有一行汉字一行蒙古字，另一行是什么？王妃在藏地生活多年，应该熟悉藏字，且藏字形状与别种文字差异很大，不致看不出来。”</p>

“阿伯你看，满蒙文字很相象。”</p>

“问题就在这里。当初，满文字是参照蒙古文字创制的，二者形体相似。王妃情急之下，不及细辨，误认了。再者，皇帝系满族，印上岂有不用满文之理？”</p>

“汗王印上没有藏文？”洛桑自言自语。</p>

“佛爷细思这意味着什么？当初朝廷的用意不是很明显么？”</p>

清朝印章制式极为严格，最高等级刻有满汉蒙藏四种文字，既昭示国家主权所在，又表示持印人权限所及。册封达赖喇嘛金印即属此等级，确认其全国黄教的领袖地位。</p>

洛桑推敲着字眼：“也就是说，从印文上看，汗王权力不及西藏。”</p>

“是的。但考虑到老汗王的功劳，以及他的军事力量，朝廷还是认可了他在西藏的掌权地位，所以封为汗王，然而册文中未提‘世袭罔替’，印文中又无有藏文，老汗王是心里明白的，所以晚年将诸子分封安多。拉昌汗不过是一个客居的王公，根本没有资格干预藏中事务，不敢亮印，正说明他心虚。”</p>

“阿伯啦，那么说，他鼓动三大寺联名上书，扬言撤换第巴，乃非份越轨之举，我们何不以此为由将其驱逐出藏？”</p>

桑结很欣赏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见识与胆略，沉思良久，缓缓道：“驱逐倒是痛快，可此人身后有三股力量，不可忽视啊。”</p>

“哪三股？”洛桑专注地听着。</p>

“一、他多次向朝廷密奏藏中之事，多加臆测，诬构陷害，貌似忠贞，骗取信任。若骤然行事，恐使朝廷生疑；二、若仅以此理由驱逐，他必挑拨生事，说我挟私报复，招致安多及诸部蒙古不满；三、这些年，他以护教自诩，三大寺内有人受其蒙骗，操之过急，须防内部不稳。”</p>

“那该怎么办？”</p>

“一定要除掉这个隐患，他连佛爷都敢说是假的，还有何事不敢为。我们对他再三争取，仁至义尽，可他却野心勃勃，手段残忍，从长计议虽然时间长点，却可避免许多麻烦。”</p>

“阿伯言之有理，我看这个计划就叫‘亮印’吧。”</p>

“好！这是问题的要害。”</p>

午饭时，洛桑拿出一个小罐子，“听说阿伯爱吃此物，这是托贡布捎来的。”</p>

桑结一看，是郫县辣酱，问道：“听谁所说？”</p>

洛桑刚欲说出“小姐”二字，忙打住了，赶紧用话岔开：“刚才阿伯教导我，施政要首先了解众生所做所想，整天坐在宫中如何亲政？阿伯微服私访的故事比我的诗歌传的还远呢。”</p>

“是啊，五世佛爷就多次说过，黄教能有今天，是靠两条腿走出来的。”</p>

洛桑似有所悟地说：“甘丹颇章的稳固，也离不开两条腿，我要接着走下去。”</p>

桑结抓住洛桑双肩，用力一按。</p>

这天下午，佳莫和小丽正在叹息其其格的事，一个侍从进来说：“二位小姐，汗王府来人说明日请吉朵班子，给汗王六十大寿助助兴。”</p>

“好啊，答应他。”佳莫答，又回头对小丽说，“明日我们都去。”</p>

“一想起……就……真恨不得……”小丽两眼冒火，手指骨节攥得嘎叭嘎叭直响。</p>

第二天吉朵出发时，佳莫忽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小丽赶忙扶着坐下，“小姐在家休息吧，我带着去。”佳莫摇摇头，过了片刻，脸色才缓过来。</p>

王府张灯结彩，鼓乐齐鸣。</p>

看到抱着孩子独自坐在角落的乌云，小丽走过去，二人用力握着手，强忍着泪。</p>

酒宴一直到日头偏西才散。</p>

佳莫瞧多尔济送走客人返回客厅，也随后进入。</p>

“阿伯啦，小女子代母亲祝汗王六十大寿，吉祥如意。”</p>

“小姐快请起，这吉朵果然名不虚传，阿巴代呀，传我话，吉朵结帐时，工钱加倍。”</p>

“谢谢汗王。”瞅瞅旁边无人，略放低声音，“阿妈临走那晚，讲述了这些年的经历，我听得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只记得提到阿爸、安多、准噶尔等等，还说起将来要回家，但我也听不大懂。”</p>

多尔济暗暗一惊，“小姐，夫人所言，是母女之间的贴心话，勿对外人提，省得引起误解。”</p>

“汗王啦，这世上，阿爸阿妈是我最亲近之人，该说不该说，我晓得轻重。对啦，前些时候，阿妈捎来信，还说让我常来府上看望阿伯呢。”</p>

“唉，夫人真乃细心仁义之人，她知道其实我很寂寞，别看白天热闹红火，回到屋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不说这些了，谢谢夫人，小姐有空，就多来看看我这老头子。”多尔济边说边送佳莫出客厅。</p>

一直到返回住处，小丽也没有正眼看佳莫一眼，问她话也装作未听见。</p>

“小丽，你怎么了？”</p>

“不怎么！就是看不惯你和他说话时那个样子。”</p>

“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别小瞧了人家，注意到没有，今天拉萨的上层名流贵族几乎到齐了，班禅佛爷和三大寺活佛都派人来祝贺，达瓦代表第巴府送来贺幅，所以啊，咱们也犯不着得罪他。”</p>

小丽惊讶的扭过脸，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佳莫之口。</p>

吃饭时，佳莫又感到肚子隐隐作痛，放下碗，捂着肚子。</p>

“小姐，怎么了？”</p>

“大概是累的，没事，一会儿就过去。”</p>

小丽开始担心，因为近来几次出现这种状况了。</p>

次日，小丽强拉着佳莫去怡和堂，坐堂的是个面生的年轻人，把了把脉，有点犹豫地说：“莫不是有喜了？”二人一听都呆楞住了，小丽差点挥过一拳，“哎，你听清了，我们小姐还未……”年轻人难堪得满面通红，连说对不起，“不过从小姐脉象看，肚中似有异物，还望另请高明。”</p>

佳莫想了想说：“我看大夫把脉甚准，这么吧，烦你将脉象写下，我去请教他人。”</p>

出来后，小丽惶恐地问异物是怎么回事。</p>

“我也不清楚，去药王山，把这张单子让旺秋过目，千万记住，别说是我。”</p>

二人上得山来，四周静悄悄的，不多时下课了，一群阿尼走出教室，满院子叽叽喳喳。旺秋看到二人，紧走过来，三人正说话，只见一位阿尼摇着手，一蹦一跳着。</p>

“江央？”小丽叫一声。</p>

佳莫这才看清，“你怎么穿着僧装？”</p>

“我这是入乡随俗嘛。”</p>

旺秋介绍说：“江央很用功，成绩全班第一，又能吃苦，和大家团结很好，身份一直没有公开。”</p>

秋阳直射，在绛红僧衣映衬下，江央的肤色白里透红，浓密的头发随意在头顶盘成一卷，潇洒成熟又青春逼人。</p>

“常回家吗？”</p>

“一个月回一两次吧，我每次拉着旺秋阿姨一同回，她总是不肯。”</p>

“旺秋啦，你我不是那种争风吃醋的小女人，我们都希望给大人最大的关心和安慰，尤其是目前。我不巧事多，难得抽空去一趟，你该多去看望，大人身体大不如前，瘦多了，梅朵姐姐也一直有病，你就多辛苦吧。”</p>

旺秋默默点点头。</p>

午饭时间到了，四个人和众僧一起用餐，吃的是粗糌粑面，看着江央用手指熟练地将面同奶茶揉成团送入嘴中，佳莫真是感慨不已。</p>

小丽几次示意要说诊病的事，佳莫都摇了摇头，她不想说，怕旺秋觉察到什么。要下山了，小丽忍不住提起这件事。佳莫只好掏出单子说：“吉朵一位朋友不舒服，请一位草医看的，把了脉但说不准病因，将脉象写下，想请人作出诊断，就找来了。”</p>

旺秋接过单子一看，说：“此人命脉沉滞，病在赤巴，火气过旺，瘀结腹中。”</p>

小丽问“瘀结腹中”何意。</p>

旺秋答：“聚热不散，生成异物。”</p>

“异物是什么？”</p>

“就是肚中长出一肉瘤。”</p>

“可有多大危害？”</p>

“情况不一，最好能当面诊视，若能送来头尿也行。”</p>

“那就不麻烦你了，”佳莫又问，“药物治疗效果如何？”</p>

旺秋沉思着说：“从脉象看，生成日久，单凭吃药，效果有限，须结合大人所倡心理疗法，调理‘培根’，或许可愈。”</p>

佳莫道谢后告别下山，一再嘱咐小丽绝对保密。</p>

小丽只觉心乱如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