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青海湖畔风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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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济冷笑道：“将军，如果我们就此罢手撤退，恐怕用不着等到明天，就得从这里滚蛋。”</p>

感觉到阳光刺眼了，多尔济头也不回，猛地举起令旗。</p>

“汗王且慢，看那是谁！”巴特尔一把攥住汗王手臂叫道。</p>

从寺侧的甘丹颇章宫走出一人，迎着满天绚丽的朝霞，他目光坚定，义无反顾，又似眺掠春光，步履轻盈。一瞬间，上万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随着寺门那个僧人大喊一声“佛爷——”，经声、鼓号声骤然停下。他听出那个人是谁了，但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挥了挥手。走到骑兵队前，他扫了一眼多尔济，然后回过身，缓缓地深深地向他的母寺跪拜下去，顷刻间。鼓号声、经声大起，为自己的儿子壮行。</p>

本来乌力吉召集了失散的民兵和热振寺僧众，计划半途抢回六世达赖，得知上述情况后不禁长叹一声，只好放弃了。</p>

哲蚌寺被炮轰过的那片废墟，至今依然原样保留着，山风吹来，满坡的荒草一摇一摆，仿佛在向后人叙说着那段令藏人刻骨铭心的故事。</p>

洛桑一行顶风冒雪，穿越唐古拉山口进入安多。沿途牧民闻之，纷纷前来，伏于道侧，为佛爷平安祈祷祝福。</p>

一路之上巴特尔尽心关照，有几次在冷辟之处，准噶尔游骑靠近，多亏巴特尔警惕，未出意外，再往前走，一进入汉人区，就可以稍稍放心了。</p>

这一天来到青海湖畔，但见彤云密布，天色阴沉，钦使命扎下帐篷早早歇息。</p>

天尚未黑，军官出身的席柱习惯性的察看四周情况，大学士舒兰则摸着过饱的肚皮，信步出帐，观赏湖景。诗的腹稿还未打出，只见侍从急步赶来禀告：“钦差大人到，宣二位大人速去接旨。”</p>

原来康熙接到二人要押解仓央嘉措进京的奏报后，甚感意外，交付廷议，诸大臣从未遇过此等事由，七嘴八舌。章嘉二世闻之大惊，扶病入宫求见：“圣上，老僧已经听说了。达赖年轻，或有过错，皇帝尽可申斥，令其改过。若以此判之真伪，恐难服人心，致蒙藏动摇。如今使臣误事，竟欲解进京师，请问朝廷如何安置？以何名义供养？”活佛说至此已是气喘吁吁。</p>

康熙这才意识到面对的是一道难题。思之再三，决定“废掉”这个达赖，同时对两位使臣大加申斥，不准解入京城。那怎么办呢？康熙没说，你们自己瞧着办吧。</p>

圣旨中的几句话令席柱、舒兰惊恐万状，曰：“汝等曾否思之？所迎之六世达赖喇嘛将置何处？！如何供养？！汝等此举将陷朕于两难之地。”二人叩首，连称罪该万死。钦差是上三旗皇帝近臣侍郎赫寿，扶起二人低语道：“事已至此，若二位大人妥为善后，下官敢保圣上不予追究。”</p>

舒兰摸摸脑袋，“难道再送回去不成？”</p>

赫寿捡出另一道圣旨说：“这系同时颁下的废除达赖的圣旨，若送回去岂不生乱？”</p>

见二人迟疑，赫寿笑曰：“亏大学士满腹经纶，只要让他在这世间消失……”</p>

三人交头接耳一阵，彼此会意。</p>

薄暮中的青海湖，苍茫一色，水波淼淼。舒兰邀洛桑湖边观景，一名侍从随后。走出没多远，二人的背影即淹没在浓雾中。</p>

“老夫早闻佛爷擅长情诗，一路匆匆，未尝领教，今日可否让老夫聆听一二？”</p>

洛桑觉得心弦一颤，触景伤情。舒兰趁机作出暗示，那侍从轻走几步，从后猛推，就在同时，一个人影突然闪出，飞起一脚，将侍从踢翻，不等洛桑反应过来，拽着就走。</p>

原来宣读圣旨后，巴特尔发现三位朝臣言行鬼祟，那舒兰一路之上对佛爷不理不睬，今晚却邀去湖边，顿生疑窦，故暗中跟踪。</p>

此时风头渐紧，雪花乱舞，巴特尔见不远处有一寺院，拉洛桑入内暂避。在回廊上，将前后经过一一告知，并坦言了多尔济的暗杀密令。</p>

“巴特尔，谢谢你救了我，可我现在进退两难，你又何苦救我，真不如一死了之。”</p>

“外面是何人说话？”</p>

二人这才发觉佛堂中有人，过去一瞧，只见一垂垂老僧坐在蒲团之上，一把雪白的胡须，头顶只剩几根稀稀落落的头发。</p>

“二位从何处来？”</p>

洛桑答：“从藏中来。”</p>

“我等的人到了。只是你既为僧人，如何自寻断缘？”</p>

“大师，小僧眼下是进不得、退不得，故有此想法。”</p>

“僧人修为不执两边，前后既有障碍，孰不知中道才是广阔天地。观面相，当有一番宏法大业待你完成。”</p>

“大师所指何处？”</p>

“漠南蒙古阿拉善部。”</p>

“大师如何知之？”</p>

“汝前世曾答应该部王公前往传法，此一法缘须由你来完成。”</p>

巴特尔问道：“只是目前危机环伺，请大师开示，如何躲过当下之灾。”</p>

“内地五台山乃文殊菩萨法场，不妨暂避数载。况该处扎萨克大喇嘛与你相识。你二人返回，对朝使只说从此脱下这身袈裟，云游四方，天明即行。暗中收拾停当，悄悄来寺，天晴即走。”</p>

洛桑由巴特尔陪着回到大帐，席柱无奈，只得将圣旨内容对洛桑实话实说。史载，仓央嘉措当即怒斥：“你等与拉昌汗当初是如何商议的？！如今我如不抵达文殊皇帝皇宫的金门槛亲觐皇帝，我绝不返回！”一席话，直叫三位钦差出了一身透汗，惊恐万分，那舒兰简直是在哀求了。</p>

一阵沉默，洛桑又道：“万方有难，我下地狱。既然三位大人有难处，我已决定，舍弃名位，四海云游，明早即启程。”言毕出帐。</p>

剩下的三人互相瞅瞅，赫寿道：“这也算个解决办法，可以交差，不过……”下边的话别人听不见了。</p>

巴特尔为了洛桑安全，始终同住一帐。</p>

快半夜时，风雪大作，仿佛世界末日一般。席柱溜出来，蹑手蹑脚靠近洛桑那顶帐篷，只见油灯尚未熄灭，他转到迎风那一面，将打桩的木钉拔起。</p>

第二天一早，侍从惊报：“大人，达赖喇嘛的帐篷倒塌了。”三人装作一惊，又做焦急无奈状，赶紧出门探看，叹息连连，实则心中大喜，心想：这回不压死也会冻死。可清理时却未见尸首，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赫寿召集所有人员宣布洛桑身亡，然后入藏，席柱和舒兰返京，给皇帝的奏折中说：“六世达赖喇嘛行至西宁口外病故。”</p>

原来洛桑与巴特尔回帐拿上衣物后即离开。来到小寺，见老僧正闭目打坐，二人便坐于一侧，后半夜时，只听老僧说道“天晴了”。出去一看，果然风停雪住。洛桑顶礼道：“多谢大师，小僧告辞。”连说数声不见答应，近前一看，已阖然长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