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赵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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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东南是个家境一般的普通孩子。</p>

也是个让父母拿不出手的孩子。</p>

别人家孩子牙牙学语，她哭喊怪叫。别人家孩子姗姗学步，她四肢不调。别人家孩子各有特长，她木讷蠢笨一无是处。</p>

除了父母，同小区的所有同龄人也不喜欢她。因为赵东南长相粗鄙、性格沉闷、能力低下。复杂的游戏规则她听不懂，还总喜欢逞能抢大英雄的角色。</p>

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就她这样还想当大英雄、想当主角，做梦！</p>

所有人都这么笑她。</p>

无论大人还是小孩。</p>

唯独赵东南没笑过自己。</p>

因为，常见的少年热血漫画、电影惯例剧情不都是那样的吗？</p>

不起眼又弱小的主角历经磨难与挫折后，会逆袭为万众瞩目的大英雄。</p>

在那时澎湃的背景音乐会响起，世界的灯光会聚焦在他身后，鲜花与掌声还有万人敬佩的目光。</p>

就像丑小鸭会变成天鹅，毛毛虫能破茧成蝶。</p>

赵东南坚信只要她够努力刻苦她总能从万众普通人中脱颖而出。</p>

所以，赵东南还是一个非常努力的孩子。</p>

年少读书时，她是最早到校的一位学生。天蒙蒙亮之际、门卫大爷仍在梦乡之时，她早早地立在门口，握着被翻得皱巴巴的书本拼命朗读记背。</p>

她也是课上最认真听讲的一位学生，记下的笔记覆盖了书页上所有的空白。为了防止自己有片刻的走神，右手腕被掐得通红。</p>

她更是做题量最大的一位学生，做过的习题垒起来早已超过她的身高，旁边又一摞高过她头顶的是她记下的错题集。</p>

她是最早到、最迟退、最刻苦求学、最坚持不懈的一个。</p>

她占据了非常多个“最”字，甚至包揽了全部。</p>

所以当努力十多年后看见公示的排名时，赵东南有些恍惚。</p>

失落的情绪还没跟上来，她在排名上看了另一个的名字，是她爱睡觉的后桌。他以高赵东南三百名的成绩高居红榜。</p>

赵东南愣了很久，回去后大哭了一场，声音沙哑又难听。</p>

因为落榜，赵东南没能挑选到好的工作岗位。她攥着长长的客服电话线，看着如同坟墓坑一样的工作桌子，咬着牙关发誓要做出一番成绩。</p>

赵东南把公司当成了第二个家。一天二十四小时除去睡觉吃饭，她接电话的手没停过。她压着自己不好听的声线，温声细语回应来电用户。窄小的工作桌面堆积着待处理的业务和细致详细地记下工作重点，只在右手边的角落放了一杯润口的水。</p>

数年来，赵东南都积极认真完成每一项任务，直到她的黑眼圈愈发沉重、喉咙逐渐干涩、久坐的腰椎开始出现问题。</p>

三十岁的身体自愈能力比不上年轻的时候，赵东南最终支撑不住长期高强度的运转而疲惫倒下。</p>

她倒在自己便宜的出租屋里，透过狭小的窗外看别人高楼起，看他人豪车内谈笑风生，再次恍惚了。</p>

自己到底努力了些什么呢？</p>

赵东南不是认不清现实，好比如她知道自己成为不了电影里神来杀神、一路势不可当的战士，她也知道自己天资愚笨无法摇身一变成为塔尖的成功人士，更知道家境一般的经济状况支撑不了她除读书就业以外的道路。</p>

她都知道，所以她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她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耀眼些，成为有能力的存在罢了。</p>

可为什么她如此期待地长大，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变得闪闪发光，反倒成了一无是处的可怜虫呢？</p>

她觉得好荒唐、好无力。</p>

就像那把塑料玩具枪，在岁月的侵蚀下会变得斑驳、褪色。她的梦想也在长年受挫中成了妄想。</p>

堆积如山的劳累让她选择了放弃。</p>

当执念放下后事情开始变得简单起来。她听从了父母的安排，相亲、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照着普通人的轨迹走下去。</p>

她弄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管着孩子丈夫的生活起居。闲暇时间泡壶茶看搞怪的电视节目，忙碌起来时也有各种家政机器帮忙。相较于之前较劲的自己，她的日子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p>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却无比荒芜凄凉，每每深夜都让她抓心挠肝地难受。</p>

也是从那时，她开始学会用胃的果腹感去弥补生活的充实，利用进食时分泌的多巴胺来麻痹自己空虚的内心。</p>

这样平淡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赵东南四十岁的生日。</p>

那是个寻常的早上，赵东南在丈夫出门前多提了一句自己的生日，提醒他早点回家吃饭。</p>

说话时两人的距离并不远，所以往日装聋作哑的丈夫没法再用沉默回应。</p>

他站在玄关处，下意识地白了赵东南一眼，然后丢下一句加班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赵东南一人站在原地回味他嫌弃的眼神。</p>

赵东南很难形容那刻的感受，明明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一时却难以接受。就好像自己是个恶臭漫天的垃圾桶，不配待在他的视线里。</p>

在失落的情绪与生日的期盼下，赵东南赶往了孩子的学校门口。她想同孩子吐露苦水，化解心中的烦闷。</p>

放学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肥胖的赵东南无比显眼，她的孩子几乎是一眼就望见了她。但在赵东南呼喊前，她看见了自己孩子闪躲的视线和揽着同学绕过她离去的身影。</p>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p>

回去的路上，赵东南望着橱窗里肥硕大只的女人。</p>

她穿着滑稽的加大码碎花裙，手里提着晚饭的食材。她觉得这人无比陌生，于是试探性的扯了扯嘴角，结果看见了满脸横肉又无比丑陋的自己。</p>

两个打闹中学生从赵东南身后走过，他们嬉笑着，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望。</p>

“我老早就想好了，毕业就专职打比赛去。嘿嘿，天梯没有年龄限制，就让天才的我去夺个最年轻过关的头衔。”</p>

“哈哈，你真会想。”同伴笑道：“到时候咱俩组队吧，让我们来个双剑客组合！等过了天梯，我看学校谁还敢瞧不起我们俩。”</p>

“瞧不起？过天梯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存在！这在网文里是什么，逆袭的大主角！”</p>

赵东南瞳孔猛地缩紧。</p>

犹如滚雷降临，犹如镜面碎裂。</p>

是了，她差点忘记了。她也是想成为主角的啊！</p>

她匆忙赶回家，查询了关于天梯的视频资料。电视机里画面不断跳动，变化的灯光打在赵东南苍老的面容上。浑浊的双眼闪闪发光，眼花缭乱的武器中，赵东南一眼就望见了和那个牛仔手中极其相似的左轮。</p>

心脏被子弹击中，枪声在脑中回荡。</p>

汹涌澎湃的心情填满了她整个身躯。</p>

这一瞬，她仿佛再次看见了那个肆意潇洒的牛仔。</p>

八岁起种下的种子，在四十岁那年破土而出，疯狂生长。</p>

赵东南决定了，她要挑战天梯！</p>

理所应当的，她遭受到很多质疑。</p>

丈夫嘲她异想天开，朋友笑她不自量力，亲人怨她丢人现脸。</p>

四十岁的肥婆大妈从零开始挑战天梯，多么滑稽又荒唐的笑话啊！</p>

可她全然不在意，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孤身一人来到天梯所在的首都区。开启了她数十年的一边打着零工，一边挑战天梯的生活。</p>

“真够勇的。你当时知道天梯的通过率不足千万分之一吗？”</p>

听完赵东南的自诉，在她面前的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极为健壮的男人开口问道。</p>

赵东南双手规矩地放着膝盖上，挺直腰板端正地坐着“不知道。不过后面没多久我也就了解到天梯的难度了，但我不在乎。我这把年纪能力又弱，做什么不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