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集 谢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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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十，宁羌卫铜钱坝千户所</p>

谢千户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不时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掰着指头计算着时辰，嘴里嘟嘟囔囔：</p>

“这天都快黑了，咋就还没到呢？不应该啊。”</p>

他走到门口，猛地一脚踢在门槛上坐着的一个小兵屁股上，嘴里骂道：“你他娘的咋又坐下了？</p>

不是让你去路上接我大哥吗？！</p>

耽误了正事，老子砍你脑袋。”</p>

那个兵不服道：</p>

“唉呀，千户大人，</p>

您都踢了我八脚了！</p>

大热天的，您老别着急，</p>

就让我先歇一小会儿，喝杯茶再去接也不迟。</p>

小六子他们都在路上盯着呢，误不了事。”</p>

谢千户一看这个王老四还敢顶嘴，顿时火往上冒，扑上去又是连踹三脚，笑骂道：</p>

“你他娘的还是不识数啊，明明才踢你五脚。</p>

再加上这三下，数目才对得上。”</p>

王老四皮糙肉厚，被踢了几脚，浑不在意，继续坐在房檐下面的凉荫里喝茶，倒是谢千户由于用力过猛，累了一身汗，脚面上还被碰得生疼，他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凉茶，慢慢喝着顺气。</p>

谢千户名叫谢若林，祖籍苏州府嘉定县。</p>

明初洪武年间，朝廷多次迁江南的苏州府，松江府，湖州府，嘉兴府等地的世家豪族，到北直隶，南直隶，安徽，河南等省的人口凋敝之乡，就地落籍，分给田地，进行垦殖。</p>

他们嘉定县的谢家一族，不知什么原因，却被迁到了远在西北的西安府泾阳县。</p>

谢家原本世代经商，乃是当地巨贾，并不善于耕作农田，所以迁到陕西之后的二百年间，家底逐渐消耗一空，日子变得艰难。</p>

谢家子弟也不善读书，这许多年，秀才举人都不曾考上一个。</p>

长此以往，如何得了？</p>

谢家人为了生计考虑，也为了恢复祖上的荣光，多次开会密谋，最后决定破釜沉舟，彻底改变身份地位。</p>

他们到西安府，通过切实的门路，前后花费五千两银子，给族中的长房长孙谢若林捐了一个千户的武职官身。</p>

不过官身到手之后，才发现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因为不担任实职的千户和普通老百姓区别并不大，既无处去领取俸禄，也没有什么油水好捞。</p>

谢家人一不做二不休，又凑了几千两银子，上下打点，在等了一年多时间之后，总算补到了宁羌卫一个实职千户的缺。</p>

谢若林当上宁羌卫铜钱坝千户所千户以后，着实兴奋了一阵子，等官瘾过得差不多了，才发现做千户竟然也是一个赔本的买卖。</p>

不要说油水了，就连每个月两三百兵丁的粮饷，筹措起来都非常困难。他这个千户的日常工作，就是绞尽脑汁，投机钻营地做生意，赚一点小钱来补贴粮饷的不足。</p>

一年多千户当下来，非但没有把当初投入的上万两银子赚回来，反而还又贴进去两三千两。</p>

谢若林非常苦闷，却又无计可施。</p>

铜钱坝千户所的位置就卡在铜钱坝通往略阳县官道的三岔路口。</p>

从铸钱局大院往南二里地，过了黑龙河就是。</p>

据王启年说，前年八大王张献忠的队伍路过此地，劫掠了铸钱局，杀光了里面的大小官吏。</p>

这两年，朝廷一直没有把这个衙门恢复起来，诺大的院子，就这么空置着。</p>

两人骑马来到千户所营门口。</p>

从长长的围墙看起来，军营的规模很是不小。</p>

营门外敷衍地放着几个拒马，两个小兵拄着长枪，歪坐在木墩上。</p>

王老四和小六子站在门口，远远看见王启年来了，赶忙跑过去搬开拒马，然后在前面一路小跑，引导两人直奔谢千户的后堂。</p>

这是一栋砖木结构的房子，极其高大，蓝采和估计得有十来米高，按照后世的民居层高标准，把里面改造成三层的楼中楼结构，肯定也是绰绰有余的。</p>

谢若林站在侧门，看着王启年下了马，拱手道：</p>

“好久不见，大哥别来无恙？”</p>

王启年举手还礼，打哈哈道：</p>

“托福托福。</p>

俩月不见，二弟风采更胜往昔啊。”</p>

蓝采和随着两人走进后堂。</p>

里面梁架极宽，蓝采和怀疑这所房子原本是仓库或者车间，住人的话，显得过于空旷。</p>

所以谢若林用屏风将后堂分隔成几个区域，他把客人带到会客区，分宾主落座。</p>

两个丫鬟送来湿手巾和茶水。</p>

军营里竟然还有丫鬟，蓝采和心里惊奇，看来这个谢千户也和王启年一样，是个生活作风十分糜烂的人。</p>

蓝采和把带来的礼物扔到地上。</p>

两只野鸡，两只野兔，都是小橘子他们刚刚猎回来的，非常新鲜。</p>

谢若林冲着两个丫鬟吩咐道：</p>

“天不早了，</p>

你俩赶快把这些东西拿下去收拾收拾，</p>

等会儿我要陪大哥喝酒。“</p>

两个丫鬟撅着嘴，不情不愿的样子。</p>

谢若林无奈：</p>

“唉呀，</p>

好啦好啦，</p>

赶紧去吧，</p>

一会儿请你俩也上桌一起吃。“</p>

听他这么说，那两个丫鬟才笑逐颜开，风风火火地下去干活了。</p>

蓝采和看得一头雾水。</p>

谢若林解释说，这俩不是丫鬟，一个是他的九妹，另一个是他爷爷六十岁生的老闺女，今年虽然才十二岁，但也得管叫她小姑呢。</p>

他九妹早就嫁了人，还有了孩子，但却对婆家不满意，隔三岔五就跑回娘家赖着不走，闹得两家人很不愉快。</p>

这次更甚。</p>

九妹竟然提出要与对方离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