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遥遥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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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风从吹动纱帘，时停时续、忽高忽低的虫鸣声在月下起承转合。</p>

铺天盖地的红色将他紧紧包裹，宛如一只茧。</p>

而他是茧中无力挣扎的虫，绝望地挥动自己的肢脚，想要破开那样的命运。</p>

终于虚幻的眩晕渐渐消失，令夏知寒意外的是，他并未感受到睡梦残留的寒冷与空虚。</p>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充实他的皮囊，让他从飘荡无依的世界落下，踩到坚实的土地上。</p>

温度从身边传来，夏知寒转动头，发现东若将他揽在怀中，一手压在他的腹部，宛如一只守卫财宝的巨龙。</p>

尽管他的动作很轻，但东若依旧警惕地睁开眼睛，暗芒自她眼中一闪而逝。</p>

东若半撑起身，半长的头发随着动作散开，中和了她的凌厉。</p>

她伸出手背，碰碰夏知寒的额头:“醒了，还疼吗?”</p>

已经不烫了，东若坐起身，抬眼往外一瞥。</p>

“不疼了。”夏知寒回答，眼睛定格在那张脸身上。</p>

他未曾见过这样的东若，褪去外甲和劲衣，常常束起来的头发也被打散，凌乱随意地披在身后，带着一种散漫的慵懒风流。</p>

她起身，单薄的红衣松松垮垮，堆叠着褶皱，琥珀色的眸子偶尔斜来一眼，即使毫无情绪，也有不羁的韵致。</p>

东若端来一个碗，里面盛着乌黑的药汁，药味在室内弥漫开来。</p>

她将药递给夏知寒:“喝。”</p>

夏知寒接过碗，碗壁不凉不烫刚刚好。</p>

“灵枳今天下午就把药煎好了，你没醒，就一直在炉子上温着，我试了，温度刚好，喝吧。”东若转身拎过一个木盒，坐到他身边。</p>

中药苦口，便只是闻着味儿就知道喝起来有多难受，夏知寒低头，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药喝干净。</p>

“阿若，我……”夏知寒张嘴刚想说什么，一块甜甜的糖就被塞入口中。</p>

“药苦，吃块糖甜甜。”手中的木盒被打开，是一块块甜甜的蜜糖，东若拿起一块，塞到夏知寒嘴里，哄道。</p>

好像是把他当成一件举世无双的瑰宝，珍惜珍贵得不敢捧在手心。</p>

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垂怜。</p>

夏知寒也伸手拿起一块，放到东若的唇边:“你试药也苦，你也吃。”</p>

东若启唇，衔过糖块，舌尖轻轻擦过他的指尖，双眼弯弯:“果然很甜。”</p>

触电一般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心尖，薄红蔓延至脸颊，他半喜半掩，嗔怨一般轻唤:“阿若……”</p>

“唤我作甚，”东若笑着慢慢靠近，“脸上这么红，是不是又发烧了，嗯?”</p>

说罢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夏知寒的额头上，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连彼此眼中人的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嗯……看来不是发烧……”</p>

“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夏知寒，告诉我。”</p>

东若伸手把夏知寒搂进怀里，夏知寒抬起手想推脱，却又在半途停下，只是无力地拽住她的衣裳。</p>

“告诉我……”东若将脸埋到夏知寒的肩膀，他身上有着点点清香混杂淡淡的药味，像是一朵染病的白兰。</p>

“告诉我，夏知寒，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p>

“是因为生病……”</p>

夏知寒抓紧东若的衣服，他仰着脸，看着头顶的鸳鸯帐，心跳声“怦怦”直跳，从这个身体传递到另一个身体。</p>

直到分不清是谁在紧张忐忑。</p>

“还是因为……”东若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某块石头下费力扯出一块心事。</p>

“东若……”不要再说了，夏知寒的声音几乎带着哀求，可是心中又升起某种隐秘的情绪。</p>

“还是因为喜欢我?夏知寒。”</p>

“当——”夜风吹过屋檐下的铜铃，发出一声脆响。</p>

他们陷入了沉默，相拥的身躯里，胡乱跳动的心脏，都在竭力诉说着什么。</p>

可惜再汹涌的暗流，也会被压抑在平静的湖面下。</p>

夏知寒松开攥住的衣服，抬手正要抚上她的背脊。</p>

东若却忽然推开他，脸上满是肆意戏谑的笑:“小书生，你真的喜欢上我啦?”</p>

夏知寒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忽然生了胆怯，他低下头，沉默以对。</p>

东若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看着他就这样坐在床上，长发一直垂落到他细瘦苍白的脚踝。</p>

像是忽然了然什么。</p>

东若抬起夏知寒的下巴，端详着他的眼睛:“没事儿，小书生，我们是夫妻，还有很多很多时间。”</p>

夏知寒平静如死水一般的眼眸似乎落入了一片落叶，泛起阵阵涟漪。</p>

“东若……”他的声音细弱，像是一阵风烟。</p>

“乖，不要说话。”东若止住他的话头，双眼笑眯起来:“我现在还不想听到你的答案。”</p>

说罢她扯起一旁的衣服披到身上，转身拿着墙上的佩刀离开:“晚上空气好，你先睡，我练会儿刀。”</p>

说罢不等夏知寒回答，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p>

夏知寒独自坐在床上，夜晚的寒冷就这样不期而至，太多太多的红色，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p>

他一身白衣，坐在赤红的床帏里，像一片梨花飘落入血河，终究格格不入，却不得不随波逐流。</p>

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只被人抛弃的白犬。</p>

寒冷、浸入骨髓的寒冷，挥之不去、如影随形。</p>

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抱住身旁的锦被想要索取一点点温暖。</p>

他将头贪婪地埋入其中，想从其中寻觅另一个人残留的体温，那个像阳光一样的影子，神采飞扬地转头，对他歪头一笑。</p>

她说:“小书生……你是不是喜欢我?”</p>

夏知寒抱紧了被子，没有回答。</p>

今晚的刀法注定是不顺的，东若索性坐在门口抱着刀看了许久的月亮。</p>

直到天际浅浅泛出鱼肚一样的白色，晕开一圈极淡的红，像是夏知寒害羞时的脸颊。</p>

“妈的。”东若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骂了一句，起身抱着剑回去。</p>

等她回到房间，便看见夏知寒抱着她的被子蜷缩在一起，沉沉睡去。</p>

“夏知寒，你骗我。”东若看着他这般模样，忽然轻笑，唇在他的额头上碰了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