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隔夜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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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风大尘秽，二人移步石道。</p>

道中有观海亭，地面和房顶有修葺过的迹象，只是亭盖歪斜，无论如何修，却扶不正，也倒不了。</p>

伏青骨步入亭中，拂开尘灰倚栏而坐，然后轻轻捶了捶腿。</p>

躺了几日，又失灵力，腿脚也不如从前经劳了。</p>

钟遇伫立在亭外，紧盯着她。</p>

她很像那人，细看却又有所不同。</p>

他的师父，兰芳竟体，意气闲雅，一举一动，莫不如林下清风，超然世外，使人心旷神怡。</p>

而眼前人之举止，却比她多了分随意不羁和世俗之气。</p>

不像仙人，像凡人。</p>

“你既来找我，又何必站在外头？”光盯着她，能盯出朵花来？</p>

钟遇抬脚入亭，端立在一旁，也不开口说话。</p>

伏青骨不想陪他耽搁，抬头问道:“想问什么就问。”</p>

“我问了，你就会答？”</p>

“不一定，但你不问，就永远不知道结果如何。”</p>

想问的太多，钟遇竟不知一时从何问起，良久，他盯着伏青骨的脸问：“可否让我再看一眼你的真容？”</p>

“有何不可？”伏青骨毫不犹豫地拉下面巾。</p>

钟遇看清她的容貌，目光微紧。</p>

山海祭那夜，他将伏青骨从海里救起时，便已目睹过她的真容。可因她面容损毁，加之当时夜色斑驳，并未瞧得仔细，辨得真切。</p>

后来她被赶来的兰覆带走，也就没了机会。</p>

此刻，在青天白日之下，他仅剩那一丝怀疑，也随着面巾被尽数揭去了。</p>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p>

“果然是您。”他迫使自己平静，可颤抖的嘴唇却泄露了他激烈的情绪，“师父。”</p>

反观伏青骨却十分平静，“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不然也不会救我。”</p>

“弟子的术法是您一手调教的，您所使之雷术，所布之阵法，弟子又岂会认不出来？”</p>

自打第一眼见她，他便觉得熟悉，过后接近试探，却被她一一粉饰过去。</p>

他当真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p>

直到山海祭那夜，见她为蓬莱，不顾自身安危去阻拦羌烙，甚至不惜开启地煞阵，他便知道，她就是灵晔，是自己的师父。</p>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失信于羌烙，并趁机杀了跟随自己的弟子灭口，又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她。</p>

只是想到那日他在山海阁内，面对她的提醒、告诫，却仍旧奉行私心，选择背弃于她，便觉有些无颜面对。</p>

更是自欺欺人地期望，自己认错人了。</p>

可欺骗别人容易，欺骗自己却很难，加之无法放下这些年对她的记挂，感念她养育教导之恩德，因此才忍不住来找她确认、坦白。</p>

钟遇屈膝跪地，俯首朝她一拜，“不孝弟子钟遇，拜见师父。”</p>

“事到如今，也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免叫人看了生疑。”</p>

伏青骨目前见过的两个弟子，看着一个比一个尊师重道，可却没一个真尊她为师，爱她如父。</p>

一个给她下毒，一个将她背弃。</p>

若真狠到底，弃到底也就罢了，偏又放不下那点情分，陷自己于首鼠两端之境地，给她添堵，又折磨自己。</p>

不过，也正是如此，才给了她拿捏和利用的机会。</p>

她不是灵晔，没有情分上的顾忌。</p>

钟遇并未起身，“弟子有罪，还请师父责罚。”</p>

“我答应同你谈，并非为了与你相认，也并非为借灵晔之身份逞威，你若再不起来，那就没甚可谈的了。”</p>

伏青骨作势要走，钟遇只好起身，“师父息怒。”</p>

伏青骨坐了回去。</p>

她见钟遇脸色发白，便想到他为灵晔与封元虚决裂，被囚雷池受三十年雷罚，心头难免唏嘘，可面上却不动声色，不露分毫。</p>

时移世易，钟遇能出雷泽前往蓬莱，便已说明他有更为看重的人事，因此甘愿受封元虚所驱使。</p>

她不能掉以轻心，也不必去赌灵晔如今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逼他做抉择。</p>

赌赢了没甚可高兴，赌输不止害自己，还会害了整个蓬莱。</p>

她要的便是他的摇摆不定，自我纠结。</p>

如此，方可利用他对灵晔残存的感情与愧疚，诱出封元虚让他来此的目的。</p>

并借由他之手，将蓬莱的人送进雷泽，助席玉找回山海印。</p>

她表情软和下来，缓道:“我知道你此行为蜃境而来，我可以许你神蜗，让你带回去救人。”</p>

话虽如此，那神蜗能不能救人，还两说。</p>

依照伏青骨对楚绾一的了解，这个坑货多半是为了借钟遇来提醒她，才编纂出这等牵强附会之言。</p>

不过钟遇既然信了，并且来了，便足以说明需要神蜗之人，在他心目中之分量。</p>

所以，这将饼画得又大又圆，把塞他个饱，准没错。</p>

钟遇果然接饼，“当真？”</p>

伏青骨一顿，感慨道：“当真是物是人非了。”</p>

钟遇面露愧色，“弟子不该质疑师父。”</p>

“分离这么久，相隔诸多人事，你不信我也理所应当。”伏青骨朝钟遇伸出右手，“不过，你不信我，也应当信它。”</p>

钟遇神情复杂，“敢问师父，这是何物？”</p>

伏青骨道：“你将灵力注入我手心，自可得见。”</p>

钟遇依言将灵力注入她右手，随即便见她手心浮起一枚法印，“这是……”</p>

“这是开启蜃境的钥匙。”待他看清后，伏青骨收手拢袖，“席玉给我钥匙，便是给予我取用神蜗之权，我自可做主给你。”</p>

钟遇一脸感激，“师父……”</p>

伏青骨截断他的话，“别急着谢，想要神蜗，你得答应我两件事。”</p>

钟遇诚恳道：“即便没有神蜗，只要师父吩咐，哪怕赴汤蹈火，弟子也在所不辞。”</p>

这画饼一事，倒是学得有模有样。</p>

伏青骨没和他客气，“第一件，告诉我封元虚要你来蓬莱真正目。第二件，替我带几个人入雷泽，交给楚绾一。”</p>

“好。”钟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说道：“封元虚让我来，除应邀参加山海祭外，还吩咐我找准时机，与前来进攻蓬莱之人联手成事。”</p>

说完，他望向不远处的景台，“起初我并不知那人便是羌烙，只因那日在景台，被师父推出来与之相对，才怀疑他的身份。”</p>

伏青骨挑眉，这话听着倒像是埋怨。</p>

“后来我试探他，被他发觉，便同他坦白了来意，答应帮他覆灭蓬莱，释放镇压的妖兽。”</p>

“那你为何又反悔了？”</p>

“因为师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