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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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嘉礼，并无嘉宾，唯有风月相贺。</p>

两人拜过天地，饮过交杯酒，便成一对眷侣。</p>

白虺拿起一块喜饼送到伏青骨嘴边，她纵容一笑，随即张嘴咬下一个缺口，剩下的则都进了白虺的肚子。</p>

两人你送我一口，我填你一筷，饮乐直到月上中天。</p>

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情意，亦或二者皆有，总之心随意动，身心相就，两团红衣滚作了一处，将那粉艳艳地木芙蓉也染得火红，充作了那红烛，将夜色燃尽，直至天明。</p>

云海之外，一道闪电劈天裂地，爆鸣声砸碎一场好梦，将白虺惊醒。</p>

他猛地坐起，望向洞口，却见洞外乌云密布，雷光火闪。</p>

伏青骨缓缓睁开眼，眸中五味杂陈。</p>

雷声逼近，白虺对伏青骨道：“你睡你的，我出去看看。”说完，便化作一道白光，飞出洞外，冲进了云层中。</p>

伏青骨起身仔细打量白虺为她布置的洞府，然后上前捡起落在不远处的一朵山芙蓉，放在鼻尖嗅了嗅。</p>

山芙蓉霎时化为一朵粉雾消散。</p>

洞外雷声震天，洞内烟霞弥弥，伏青骨深吸一口气，闭眼压下眼底水色。</p>

再睁眼，她一身红衣褪去，重新恢复成冷静自持的修士模样。</p>

她脚下一点，双袖灌风，犹如一只青鸾飞向洞口，寻着雷声而去。</p>

一道天雷劈下，白虺化出的鳞甲盾，霎时被击碎，他身上的喜服，已被劈得破烂，身上也是挂彩无数，狼狈不堪。</p>

他双眼通红，抬头对上天喊道：“我不受封，不当龙君。”</p>

似乎是在回应他，他话刚落音，又一道天雷朝他劈了下来。</p>

白虺化出白鳞剑抵挡，却被天雷瞬间吞没，白鳞剑也被打散，化为了灵光，他被天雷击落，重重摔在海面上，犹如一滴血，像是要化入水中。</p>

他眼前昏暗朦胧。</p>

不能死在这里，他想。他若是死了，妖道要怎么办？</p>

他们才刚成亲。</p>

白虺咬舌逼迫自己清醒，然后化出原型，潜入海底。可随即，海中妖兽、鱼虾，皆朝他围了过来，不断的啄食他的灵力与血肉。</p>

这是神罚？</p>

白虺脑中一片恍惚，在梦中，他也曾因逃离大壑，而遭到神罚。</p>

此时此境，竟让他有种虚幻交融，真假难辨之感。</p>

“白虺。”熟悉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p>

白龙盘旋出海，摆脱了海中的妖兽与鱼群，寻着那声音而去。</p>

雷罚紧随而至，一道接一道地劈在白龙身上，将它劈得血肉横飞，鳞片斑驳，妖兽与鱼群如影随形，在海中接食它的血肉与鳞片，令它不敢下潜，无处躲避。</p>

死亡的阴影将白虺笼罩，在这瞬间，恐惧油然而生。</p>

他熬不过这次天罚，他会死。</p>

而死亡，会将他和妖道分开。</p>

鳞片下不断渗出鲜血，嘴里也是，白虺只觉得彻骨的寒意，在逐渐将他吞噬。</p>

他踩在了生与死的边缘。</p>

不，他不能死。</p>

洞房花烛尚在眼前，如花美眷方才在侧，教他如何能甘心赴死？</p>

白虺催动龙珠，迎着天雷直窜而上。</p>

大不了两败俱伤，大不了被打回原形，只要存有一息，他就能回到伏青骨身边！</p>

一道青影飘然而至，挥剑斩断天雷，再以剑气将其反冲回云中。</p>

云层瞬间炸为飞絮。</p>

妖道！</p>

白虺还来不及欣喜，惊恐便爬上心头，他催动灵契，对伏青骨大吼：“妖道，快走！”</p>

却并未得到伏青骨回应。</p>

她持剑挡在他上空，严阵以待，空中风云重聚，天犹如被化开的一团浓墨，朝伏青骨沉沉压来。</p>

“让开！”</p>

白虺冲向她，却已经来不及了。</p>

比方才更猛烈的雷电击向伏青骨，将她吞没，她在瞬间支离破碎，消散于白虺眼前。</p>

刹那间，天地俱灭，白虺呆滞地望着上空，一时不敢相信方才所见。</p>

它化为人形，想要冲上去，却栽进海里，被汹涌地鱼群吞没，离她越来越远。</p>

这不是真的，他眼前一片模糊。</p>

她怎会死呢？</p>

他们昨日才成亲，今晨还相拥，怎会就这么死了，就这么离他而去？</p>

白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溯、重复伏青骨陨灭于天雷之下的场景，她一如既往地挡在了自己面前，却没有一如既往地活下来，她替自己挡下雷罚……灰、飞、烟、灭。</p>

他任由鱼群啄食，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与伏青骨相伴相依的一幕幕，飞快从他眼前掠过，让他看不清、抓不住。</p>

“妖道，伏青骨，伏青骨……”他绝望地叫喊，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回应。</p>

催动灵契，却也再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p>

她死了。</p>

残酷的真相令白虺神魂欲碎，他捂着头怒吼：“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没有死，她怎么会死！”</p>

“她会死。”一个声音从未知处传来，对他说道：“这便是你选择这条路，必然面临的结果。”</p>

“什么？”白虺僵住。</p>

那声音一叹，“你早勘破这便是幻境，又何必再自欺欺人？”</p>

他话音一落，白虺眼前的鱼群、大海，统统消散，化作一片浓雾。</p>

“幻境？”</p>

混乱的记忆纷至沓来，忽而是妖道与他解契，忽而是妖道与他成亲，一时是她冷酷绝情地模样，一时是她温情脉脉的笑容。</p>

恍惚间，他再次回到剑阁，再次来到厢房外，窥探正在打坐的伏青骨。</p>

他要怎么选？他该怎么选？</p>

不，她和他都已经做出了选择……</p>

东海解契的场景与伏青骨陨灭于天雷之下的画面，不断在白虺脑海中交替、轮回。</p>

“啊——！”他捂住脑袋狂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我不过是……”</p>

他不过是想和妖道在一起，不过是想和她长相厮守。</p>

他痛哭流涕，“我不过是动了情而已，为何要叫我这般痛苦，这般为难。”</p>

“因为你只是动了情，而并未懂得情。”那道声音带着一丝怜悯和怅然，“真正的情，在于一个‘相’字，相知、相爱、相悦、相守，而非一味的占有，真正的情，是懂得成全。成全好也成全不好，成全聚首也成全离散，成全圆满也成全缺憾。”</p>

那声音似乎也沉溺于某种境界，他喃喃道：“终其所以，不过是求得对方一个安然。”</p>

成全好与不好，成全聚首与离散，成全圆满与缺憾。</p>

两条路，两次选择，无数回忆挤压在白虺脑海中，长成七情六欲，凝结于五脏六腑，令他又闷又痛，又喜又悲，只觉喘不过气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