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长安乱 第五十一章 只为苍生弃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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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建章宫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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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承露台前一片灯火通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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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仙人承露台是根据丹客传说中的“灵台”所建，传说修建完毕之后，会有仙人降下，在台上宴饮，若能有缘得见，或能垂赐仙药，长生不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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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等传说，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人是不信的，那个信的，必然是个傻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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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当然不是傻子，他也不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修了一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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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修得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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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好台子，却没有仙人来，一直空着也是很尴尬的，所以天子便让请来的修士丹客，都来这台上修行，总算不致荒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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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仙人承露台外观如一座巨大石柱，有阶梯一层一层盘旋而上，每隔十丈便有一重楼台，各派仙师居住其中，整天烟雾缭绕，便仿佛有了一些仙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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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楼台之上，是一尊巨大的仙人捧露铜像，手捧铜盘承接甘露。传说将这天降甘露合玉屑饮下，便能延年益寿，虽不如那仙药灵验，但胜在看得见、摸得着，所以少府专门安排了一个小官，名唤“捧露曹”，天天在此接引甘露，或是奉予天子，或是做了仙师炼丹的药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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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甘露是否真有神效？反正喝露水也喝不死人，即便无效，总不会有什么坏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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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虽然夜深，但那无数方士丹客却齐齐跪伏在承露台前石阶之上，战战兢兢，不敢稍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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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他们面前走来的，便是这天下权势最大，最为尊贵之人，大汉天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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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宫中，皇帝往往穿一身便服，但今天不知为何，天子半夜来此，却仍如白日一般，全身穿着祭服，头戴通天之冠，仿佛要上台祭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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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人，是那熟谙星象之学的朝上议郎贲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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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虽然经历了白天的一场暗杀，但是现在仿佛心情不错，一边向前疾行，一边还有心与贲丽闲话：“贲先生所料不错，那客星入垣果然主不利帝王，朕今日果然险些遭那血光之灾。幸好众卿勠力同心，擒下那刺客，也算我免了一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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贲丽捋须笑道：“天子洪福齐天，怎会怕这小小刺客？便是有再大的劫难，也都有法子安然度过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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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叹了一口气，但脸上仍是带着笑意，道：“借先生吉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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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承露台下，那些修士丹客，均伏在地上，高呼万岁。贲丽走上前去，问道：“列位今日在此可是守好了？没有放人进去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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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领头的修士抬起头来道：“我等按大人所说，从日上时分便在此守候，别说是人，连只鸟儿飞来，我等都给驱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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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笑道：“好，诸位辛苦了，却还需在此守候片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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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些修士在此已经守了一天，身心俱疲，但是听得天子有令，哪敢叫苦半声，齐齐叩首道：“领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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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沿着盘旋的阶梯，一路向承露台上攀去。那贲丽却不跟上，只是与修士们站在一起，在台下遥遥望着天子远去，眼中也是含着笑意，仿佛要有什么喜事一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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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攀上一层露台，远远便有一名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修士遥遥跪下，道：“恭迎天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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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修士道号玉清子，与丹辰子一般，也是深得天子宠幸的有名丹客，善为草木之丹，平日带着弟子在这承露台一层修行，此时却是他独自一人守在此处，迎接圣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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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道：“玉清子先生免礼。”老者便站起来，一边恭送天子继续往上走，一边禀道：“此时天上已现垂露，天子还请快快登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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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听说，脚下便又加快了几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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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第二重楼台之处，玉清子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天子自行往前走去，眼中尽是羡慕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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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第二重楼台，也有一名鬓发半黑半白的中年人在此等候，一见天子走来，立刻也向着天子跪拜下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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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名叫任文公，也是一位知名修士，善能预言风霜雨雪，平日在第三重楼阁修行，今日不知为何却是他守住二层，前来接引天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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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见是他来，皱眉道：“那丹辰子还没有找到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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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文公道：“禀圣上，丹辰子先生不知去了何处，他的弟子亦不知晓他去了哪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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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丹辰子本在这承露台二层修行，但自从一个月之前，天子派他出去寻找金丹，此人便一去不返，连带他的两个得意弟子，都杳无踪迹，真是一桩怪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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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都并不重要，不用理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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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文公随着天子走了两层，一直到承露台顶，方才停下脚步，恭声道：“请天子登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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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笑意更盛，独自走上承露台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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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九月初三寒露时节，虽然夜深露重，颇为寒冷，但天上却无一丝云彩，也无一丝风，满天星斗如棋子散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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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脸上笑容一毫未减，慢慢走到那仙人捧露铜像之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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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铜像旁边，正靠着一人，看见天子前来，也并不跪迎，而是如同见到老朋友一般，伸手招呼道：“是圣上来啦？有没有给我带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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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从铜像阴影当中走出，一张英挺的脸上散着几缕乱发，在寒风之中仍是半袒着胸膛，赫然便是卫尉卿张逸云！<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