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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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狱里，两个活人，一具尸体。</p>

几缕雪花随寒风顺着泥墙上的气窗透了进来。</p>

一束微光从中滑落，降临在了那具红发尸体上。</p>

此时，牢房的另一边，穿着囚服的少年向狱友问道:“我杀了那个西洋人?”</p>

另外一人连点了几下头，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p>

“祁京是吧?”</p>

靠在角落的汉子犹豫一下，走了过来，道:“听我说…一会儿张牢头过来，我让他给你换个地方……”</p>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愣了一会儿，没有接话，因为这不是他的名字。</p>

“哎哎哎…别闷着……”</p>

“哥哥这是为你好~”</p>

那汉子伸展了一下手脚上的铐链，瞅了一眼一旁，道:“佛郎机人是来这做生意的嘛，你知道的，新朝廷这几年军需紧缺，来的佛郎机人都是大爷。”</p>

“哥哥昨晚可瞧的真，你明明已经被那贼厮鸟弄着不动了，还抵着墙边宁死不从，是个爷们啊……”</p>

“不过却也不好，昨晚的消息已经报上去了，老张跟我说这厮鸟犯事进来关不了几天，能在昭狱提前走的，肯定是有人在外面使了大力气，老弟你如今做了他，又身在狱中，实则生死难料啊……”</p>

“却也又好，因为有哥哥我在，哈哈哈……”</p>

喋喋不休说着话的汉子叫胡三，自称是个走南闯北的商队头领。</p>

胡三身材瘦小，双臂硕大，还长的一副地包天模样，让人很难相信他说的话。</p>

因为他下一句话是，“都永历年了，佛郎机人咋的还喜欢男色啊……”</p>

“不懂，不懂……”胡三坐在一旁，一边扣着脚趾看着祁京，一边叨叨道:“大老远来，总得尝尝本地货嘛~”</p>

……</p>

然而就在他还在说时，却不见名为祁京的少年眼神已经变了。</p>

…民国三十八年…永历年……</p>

自己握着手铐杀了人…可他明明记得握着的是方向盘。</p>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自己见完局座后驾车离开，到了一处岔口，车子突然爆炸，整个人被炸飞出来，意识只残留在那把一起飞出来的方向盘上……</p>

弥留之际，他想，是有些死不瞑目的。</p>

因为最后疼痛着酒醒，看到了方向盘上马自达的标志……</p>

东瀛佬的车……</p>

在狱中，最多的是沉默。</p>

他其实早就清醒了过来，摸不清状况，只得继续装睡。</p>

期间只有胡三絮絮叨叨跟他说着话，口音很陌生，他从来没有听过，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熟悉?</p>

少年盯着红发西洋人尸体上的雪花愣愣出神，自己既然没死，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p>

一开始以为是大撤退之前的囚禁，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一旦叛变会影响整个局势的情况……</p>

可为什么要把他和一具尸体和一个“永历年”的疯子关在一起?</p>

感受着身上非人的撕裂感，他低头凝视手上的铁铐，见其上白净细长的手指，喃喃道:“局座…斩草除根，可……”</p>

话语一停，目光如炬。</p>

随即颤抖着脸又看了一遍手指。</p>

不是自己的……</p>

……</p>

胡三见祁京将手放在那束微光里，似在仔细观察，又揉了揉自己的脸，以为是富家子弟宝贵自己的脸面。</p>

他心想，那可有的赚了……</p>

“…你看，祁老弟，如今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胡哥哥愿意拉你一把，老张头说你是个官宦人家，家里人可也能接济哥哥一把了?”</p>

说着，他眼露精光，将刚扣完脚趾的手抬起搓了起来，手铐上的铁链叮铃作响，伴随着手中间黑色泥条脱落。</p>

与祁京絮叨半天，估计这就是胡三的最终目的。</p>

祁京转头看去，正待说话，却听后面有声响传来，随后是几个狱卒提着油灯走了过来。</p>

见穿着官服的狱卒将靴子踢着砰砰作响，牢里的狱友也颇有感触的喊了几声。</p>

“牢头，我冤枉啊！”</p>

“小人…小人也冤枉！”</p>

“…俺也一样……”</p>

“闭嘴！”那领头的狱卒喝了一声，四下看了一周道:“哪个是祁京?！”</p>

“哎~”</p>

“祁老弟，叫你呢。”</p>

“老张！这这这！”胡三依着铁栏，向外谄媚道:“这生意可是成了?给了多少?”</p>

“一边去！”</p>

几个狱卒纷纷让开一身位，露出后面的几人。</p>

适才还威风着的张牢头立刻转头拱手道:“大人，这关了三人，一个犯官之后，一个偷儿，还有贵人说的佛郎机人。”</p>

祁京听着在叫他，也走到了铁栏处，借着几盏油灯看着周围。</p>

此时的牢狱才在脑中有了轮廓，四面呈长方形，用泥瓦筑成的墙边镶嵌着铁栏，里面是屎尿混合的茅草和一些不知名的液体，散发在空气中阵阵发臭。</p>

四个拿着油灯的狱卒，站在同一条过道上，主位上是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以及旁边的西洋人……</p>

透着阑珊的光芒，那西洋人身着洋装，肥头大耳，看到牢房的那具尸体后怒容渐显，披头散发的像是索命的鬼魂一般。</p>

“你就是祁京?”</p>

那布衣男子走了过来，毫不顾忌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刀，递给了身后的红发西洋人。</p>

“就是他了，快些，我急着用那批货物。”</p>

“韩文广，这就是你办事的态度?”</p>

出乎意料的是，红发佛郎机人汉话说的很流利，此刻正怒目盯着祁京，显然不想让他这么痛快的去死。</p>

“将死者抬出来。”</p>

韩文广冷哼一声显得颇不耐烦，随后还是出声道:“程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