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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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男人举着火把在一处洞窟前停下，他侧过身，瞳孔的颜色呈现出诡异的红斑。</p>

孙傀也停了下来，他跟那个男人之间保持着五步远的安全距离，此刻正防备地将小刀举在身前。</p>

“阿吉。”火光照耀下，一个女人从洞窟内走了出来，她像是呼唤了一声男人的小名，然后就用方言对那个男人说了几句，接着便从男人手里接过了火把。</p>

在这期间，那个女人没有看孙傀一眼，甚至就像根本没注意到他一般，只是在聊他们能听懂的事。</p>

火光又朝洞窟内移去，赤脚男人将腰间的鼓取下拿在手里，又示意孙傀继续跟上。</p>

犹豫仅仅只浪费了他两秒的时间，孙傀抬手安抚了一下徐安顺的情绪后，就脸色凝重地跟了上去。洞窟内，气温差变得尤为明显，水雾混杂着空气往孙傀体内输送，让他不舒服地捂住了鼻子。</p>

湿润的石壁上，有用刀刻下的潦草壁画，孙傀借着火光一一看去，大致讲述了一个以活人祭祀平息山神怒气的村庄的故事。</p>

———用来祭祀的活人年纪越小，山神就越是满意，而故事里经常被淹的村庄也能多度过几天安稳的日子。</p>

“这简直是荒谬！”洞窟的尽头是个比较大的空间，里面有几块天然的石板可供坐人，此时就有五个人聚在那里。</p>

“现在怎么还会有活人祭祀的事情发生？城里的人吃人血馒头，山里的人竟然直接就干杀人的事，难道就没人管吗！”正在大骂的是一个稍显年轻的男人，他的穿着和其余四人完全不同，像是个在外探险却偶然闯入这里的旅客，并且家境优渥的那种。</p>

孙傀他们进来后，这片空间就变成八个人了，当然，如果把徐安顺也算上的话，就是九个人了。</p>

“阿吉，你正好回来了，快帮我把这些话翻译给他们听，告诉他们不用再做活人祭祀也会有能阻止这个村子被淹的办法。”</p>

拿火把的女人在另一块石板上坐了下来，而那个被叫做阿吉的手里拿着鼓的男人则走过去将鼓放下，在那个旅客对面的石板上坐下。</p>

孙傀试着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却发现好像除了阿吉，其余的六人就完全看不见他，于是他也大了胆子，凑过去了解目前的情况。</p>

阿吉也回复了那个旅客，不过更像是在为孙傀解释目前的事情，他道，“你前天破坏了祭祀，现在村里的人都在抓你———”说到这儿，阿吉顿了顿，纠正了一下措辞，“除了我们六个都在找你，他们可不会听你的。你说你叫徐允是吧？我可以帮你逃出去，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p>

孙傀知道了第二个名字，而那个叫徐允的年轻男人在听到阿吉的话后，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并低声问了两句，“那两个婴儿都带回去了吧？没出什么问题吧？”</p>

阿吉轻轻晃了晃头，回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被河水泡病了，而且十天后，也会被拿去投河。”</p>

孙傀和那个叫徐允的男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后者想了想，忽然低下头小声自言自语起来，“十天，十天……说不定我能找到河水泛滥的原因，如果从源头开始解决的话，那就不会再有活人祭祀了……”</p>

呼！</p>

洞外闯进的风将唯一的火光掐灭，周围重新陷入黑暗，孙傀反应慢了半拍，等他将手中的刀举起时，那抹被灭的火光已经重新燃了起来。</p>

场地发生变化，竹林跑到了身后，洞窟也变成了灌木丛。</p>

“就是这儿，这里明显要比其他地方要窄，而且还堆了这么多树枝淤泥，只要把这里清通，上游积起来的河水就能降下去了。”</p>

这次阿吉穿上了草鞋，他听到那个男人的话，虽然不理解，但却打算帮忙。</p>

加上之前的那几个人，一行七人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来清理河道。孙傀一直在一旁看着，他本想上去帮忙，但却发现他的手根本就触碰不到那些沉在河底的杂物，于是便只能看着，而一天的时间却比他想得要短。</p>

后面又经历了几次同样的事，孙傀大概明白过来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了。他所看到的那些都是祥羊村以前发生的事了，具体是何年代不知，只是现在的祥羊村却没有了活人祭祀，他也没听肖闲提过。</p>

十天后，虽然河面降了下去，但活人祭祀却还是如期进行。那个叫徐允的男人冒着生命危险又一次破坏了祭祀流程，不过却没有再好运地逃掉。</p>

他被村民抓了起来，也没能救下那两个婴儿。祭祀过后，阿吉找了个机会将徐允放跑，没留下痕迹，也没人知道是他做的，而协助徐允逃跑的还有其他六人，这也算是埋下了一枚种子。</p>

此后又经过了数十年，活人祭祀渐渐从祥羊村的历史上消失，村委会成立，而当初逃离了这个村子的男人又重新回到了这里。</p>

“现在想想，当时的经历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般，感觉都不够真实。”发丝花白的男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感叹道，而同样上了年纪的名叫阿吉的男人也顺着他的话笑了笑。</p>

“唉，当初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回去重新念书了，当年还是太年轻了，也没有什么话语权，我爸我妈甚至都不相信我有过这么一段经历。”老年的徐允调侃了几句，将一杯茶推到了阿吉面前，“对了，其他几人最近还好吗？找个时间我也想再去见见他们，他们年轻时候的模样可还都留在我记忆里呢。”</p>

“那我过几天带你去吧。正好两天后我孙女也满月了，你也过来喝一杯。”</p>

“是吗？你都有孙女了，叫啥名字啊？”</p>

阿吉望向窗外，回道，“徐翠霞，她父亲也姓徐呢。”</p>

“哈哈，这么巧？那岂不是可以认个干孙女了……”</p>

徐翠霞？</p>

听到熟悉的名字，孙傀有些疲惫的精神猛地一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肖闲奶奶的名字。</p>

视线重新被切断，等再看清周围的景象时，却是一座着火的房子了。周围有人救火，有人崩溃大哭，而离孙傀最近的一个老人却像中邪般失神看着面前失火的场景，嘴里还念道，“山神……是山神，山神重新发怒了，一定是当年的事被发现了，不该放跑那个人的……”</p>

满月宴变成了火灾现场，当年的那七人有五人都葬身火海，其中便包括阿吉和徐允，而阿吉的孙女徐翠霞倒是活了下来。</p>

眼前的场景越发模糊起来，孙傀心底的那股不现实感也终于破除，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速。</p>

看来肖闲小时候被村里人讨厌的情况不假，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肖闲的奶奶徐翠霞便是被山神诅咒一般的存在吧，而肖闲会被老一辈的人讨厌，也不全在他，还有他奶奶的原因吧。</p>

不过，那时候的封建迷信当真有这般离谱吗？</p>

孙傀虽然了解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但亲眼见证后，还是会觉得不现实。</p>

“你都看到了，难道还觉得有假？”</p>

身后突然闯入另一个人的声音，孙傀回过神来，他正站在竹林河边，坠河后一开始醒来的地方，而徐安顺一直都安静地待在他旁边，手电也回到了他手里。</p>

孙傀猛地转身，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是老年时期的阿吉。说起来，最初也是阿吉带他进入那段回忆的，他早该意识到不对的。</p>

老年阿吉在河边坐下了，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孙傀也坐下来。</p>

孙傀照做，他心底还有不少疑问想问对方呢，不过对方却抢先开了口，倒是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祥羊村有山神吗？”</p>

孙傀一愣，下意识就摇头否认，但想到自己开启阴阳眼后看到的那些灵，又对自己的答案不确定了。</p>

老年阿吉看着他的反应，往河中抛了块石子，拍拍手道，“我觉得没有，但年轻时候的我却看到过。”</p>

孙傀顿时被勾起了兴趣，这代表着对方很可能也是圈子里的存在，而阿吉笑了笑后道，“山神只会于河面行走，模样十分丑陋，面部扭曲，身材高大。因为能看到，所以我才去学了跳大神，参与了祭祀。对于从小耳濡目染的我来说，活人祭祀并不是恐怖的，反而是神圣的。”</p>

“所以，你就一直看着他们把活人丢进河里？”孙傀无法理解，但又不好指责。</p>

老年阿吉看向河面，被他的话弄得沉默，但没过几秒他又继续说了起来，“或许我会把一生都献给祭祀吧。但却有个叫徐允的男人闯入了当时的祥羊村，虽然经过后来的了解，他只是单纯迷路了而已，不过，因为他的闯入，我眼里的世界忽然就发生了改变。我开始意识到，那所谓的山神不过是那些因祭祀被淹死在河里的人所留下的鬼魂，而那些鬼魂都融合在了一起，所以看起来才十分的巨大。”</p>

孙傀放在地上的手一紧，没有打断男人，而是继续安静地听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