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垂鞭话平生（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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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明月照青松。</p>

窗外雨打石阶，很好入眠。屋内的谢玿却忽然在睡梦中不安起来。</p>

恍惚中听到女子的哭声，凄婉哀恸，似乎是梦里，又似乎在耳畔。被这哭声影响，她仿佛看见倒在血泊里浑身是伤的父亲，又看见早逝的母亲和谢瑱，还有站在对面手持刀剑一脸冷漠的赵元冲。</p>

他们都带着悲意瞧着自己，似惋惜，似责难。</p>

她欲救不能，哭哑了嗓子，嚎干了眼泪，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人诛杀殆尽死不瞑目。</p>

如此反复梦魇折腾了许久，刚有些醒的迹象，又因体力不支而昏沉睡去。再次彻底清醒，眼前是烧的正旺的炉火，柴炭哔啵作响，室内简陋，怜音正坐在竹凳拿了她的衣衫烘烤。</p>

怜音想事情入了神。</p>

她心焦而黯然。方才因瞧谢玿梦魇盗汗，她急慌下闯到隔壁推门而入...</p>

即使殿下声色俱厉斥责了她，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她未经通报而擅闯本就鲁莽了。</p>

而且...那人国破家亡父兄惨死也着实可怜，经历了那番劫难，乍见心上人，即使众目睽睽之下，如何痛哭流涕拥抱相慰也是不为过的。这全都是天经地义的，她也确为那人心生怜悯，但听到先前那人的一声“阿展”，后又呜呜咽咽的“尧郎”，她想到谢玿...实在有些难过。</p>

...怜音叹气，怎的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呢？</p>

她方才推门而入，见那情那景，便将要说的话都吞下了肚，回来见谢玿已然平静，才大大松了口气。</p>

看着谢玿睡颜，她又想，谢玿也为何不能换个人喜欢呢？可这委实是傻话了，莫说赵元冲与天下诸人相比，无论相貌心性才华皆胜过百倍，只说谢玿，喜欢赵元冲已是大大的意外了，怎么再会喜欢其他人呢？</p>

想来想去越是心焦，在炭火旁被炭火一熏，竟想要落泪了。于是抬手拭了拭眼角，却听一人道，“怎么了？怎么哭了？”</p>

她一喜回头，见谢玿已经醒了，忙放下衣服小步挪过去，边拿了湿热的帕子擦她额颊上的汗水，边察言观色问，“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想不想喝水？”</p>

谢玿只看着她，追问，“怎么哭了？”</p>

怜音一怔，用衣袖蹭了蹭脸，“嗨，被炭火熏到罢了，哪里哭了？”</p>

谢玿于是身子往后缩了缩，掀开被子拍着身侧床板，“那来这里坐，这里也暖和。”</p>

怜音跳下床叠好烘干的衣服，端了敛口粉釉的盘子和她抵足并膝而坐。</p>

谢玿问，“皇兄呢？”</p>

怜音只是指了指左侧偏屋。谢玿省得，便也不再追问。</p>

给她的水是泡过桑果的温水，盘子里带着酒香的糖渍梅子，润口生津绝顶的好，于是谢玿喉咙一舒服，和怜音从京城素玉斋的鸭翅鸭掌聊到浮生楼的椰奶酥饼，又从琢墨轩的话本聊回素玉斋的说书先生，及至聊到胭脂水粉，谢玿竟道，“芷华说宫中新制的‘迎蝶粉’很好，是用珍珠粉、蚌粉、白色茉莉花仁、益母草等草药混制的，孤芳轩她们做的水粉也好，也是用米粉花粉之类，但远远比上宫里的这些物事名贵，”说着，她挠了挠下巴，“以后定要常用的，府里自然是分不到宫里的东西了，不知道芷华那里能不能多给我些...”</p>

怜音似是微微有些怔愣，又看着她渐渐笑了。</p>

谢玿兀自在打芷华的注意，“这对她来说不难吧，应该不难吧...”遂又问怜音，“应该不难吧？”</p>

怜音笑着点头。挑拣着最大最圆品相最好的梅子。</p>

谢玿接了梅子放在口里，含着手指尖，那里残留酸甜之味，她终于闭嘴嚼了片刻。</p>

就在此时，门外有了些微响动，怜音刚眼疾手快下了床，赵元冲便推门而入。</p>

谢玿口中含混不清，下意识道，“肥来咯？”</p>

怜音本有些紧张，却忍不住噗嗤一笑。</p>

赵元冲被谢玿一喊，自是什么注意都不在旁人身上了，走到床前弯腰轻吻她的额头，“睡醒了？”</p>

怜音视若无睹，出门时含笑带上了房门。</p>

谢玿脸有些红，含嗔带怨看着他。</p>

赵元冲笑道，“不要紧，她看到了也无妨，你以后要习惯。”</p>

谢玿，“这样的事若是习惯了，那我脸皮也厚了。”</p>

赵元冲道，“你是拐弯抹角的说我脸皮厚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