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向来心痴，当断不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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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赵元冲听罢辰良转述当时情形，按着额头笑出声来，似宠溺似无奈道，“果然是她，真是她…也亏她能编得出来，”说完又问，“她现在何处?”</p>

辰良道，“小的借口陛下问话，让她就在外殿侯着，有暖榻，有牛乳茶，有杏蓉糕，应该挺舒坦。”</p>

赵元冲点点头，深呼吸一阵，竟似十分紧张，不断整理衣襟袖口，对贺连道，“传她进来。”</p>

贺连忍住笑，正要出去，却又被叫住，“等，等等。”</p>

他转头看向皇帝。</p>

皇帝似乎有些紧张，问，“贺连，当时…当时你记不记得，朕怎么样?”</p>

贺连一愣，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p>

赵元冲见他满脸困惑无知，又道，“就当时武试擂台下，初时重逢，朕可否有举止不妥之处?”</p>

辰良膛目结舌，这还是他英明神武冷冽威严的陛下么?</p>

皇帝这句含蓄的表达说直白点就是:再次见面，朕帅不帅?老没老？有没有给她留下不好的映象?</p>

贺连想了想，实话实说，“陛下，您是不是不记得了?那日受封，您龙颜震怒…”</p>

皇帝心口一跳。</p>

贺连继续道，“…还恐吓威胁…”</p>

皇帝面色有些微发白。</p>

“…最后差点降罪查办。”</p>

皇帝坐回龙椅，缓了半晌，吸一口气，“无妨，无妨，来日方长…朕会慢慢弥补…”</p>

辰良忙恭身摆手，“陛下，不可不可，若是您态度转变过大，再吓跑了人，往后上哪找回来去?”</p>

赵元冲一怔，想了想觉得十分有道理，强压下心头悸动，平复了情绪，便让贺连出去。</p>

木剑声吃到一半被叫走，情绪不大好，明明今天还没吃午饭来着。</p>

但一走进内殿，他双眼便是一亮。虽然心里也纳闷，想不过两次护驾而已，也是羽林卫份内差事，难道就能赶上御前赐宴的待遇？赵元冲怕没这么好心吧？但看到满桌或旧爱或新欢的珍馐佳肴，他实在是没骨气，嘴里回着皇帝的话，眼睛就根本没离开过桌子。</p>

赵元冲含笑瞧她，看她举止行为，眼神情态，除了那张脸，她其实掩饰的并不好，可恼自己当初为何却没发现。</p>

若木剑声此时能从吃食上分出一分心思去看一眼皇帝，他绝对会落荒而逃，那眉目中情丝缠绕，答案呼之欲出。</p>

可惜他食欲熏心，堪堪错过了。</p>

皇帝淡淡道，“赐座。”</p>

辰良拉开座椅，木剑声愣愣坐下。</p>

皇帝又道，“念你两次救命之恩，朕也不知道该赏你些什么，今日恰好合机，朕也一直独自用膳怪无趣的，不如坐下陪朕吃顿饭，也比金银俗物好些。”</p>

换了旁人，木剑声大约会道，“不，你不懂，金银俗物挺好的。”</p>

可换了这人，他便痴憨了。</p>

他应该拒绝的，应该和这人界限分明的，但他没有。</p>

他抿抿唇，问，“陛下很寂寞吗？”</p>

赵元冲一怔，心中泛起一丝酸楚，“嗯，很孤独。”</p>

“陛下不该如此寂寥。”</p>

“为何？”</p>

“陛下有佳人三千，有宠妾嫔妃，还有忠臣爱将，不该自怨。”</p>

赵元冲看着她，道，“朕兄弟不亲，父母不善，君臣猜忌，爱妻早亡，怎会不孤独？”</p>

那“爱妻早亡”四字入耳如铮铮雷音，劈在他心墙，裂开缝隙，“臣...确实听说后妃有薨...”</p>

皇帝重复道，“不是后妃，是爱妻。”</p>

木剑声张了张口，还是问道，“是…那棺木中的人么？”</p>

赵元冲颔首，“是。”</p>

木剑声低头浅浅一笑，“妻子…总还会有的，陛下不必太伤心。”</p>

“朕一生求一人，无法释怀。”</p>

“…这样不好。”</p>

“朕听陈修说木校尉与亡妻感情甚笃，换我心，为你心，当知相思相忆苦。”</p>

木剑声怔了怔，他并未觉出皇帝深意，也未察觉自己被识破，只是现下柔肠百转，酸涩苦闷，感动情生之余，紧紧咬住下唇，竭力克制着不失言失态，不前功尽弃。唯有不抬头看他，才能忍着不去拥抱他。</p>

“陛下…与臣不同…”他讷讷道。</p>

赵元冲不再接，回转过话题，只谈些日常。无关紧要，但足够令他暖慰快乐。</p>

然后，雨过天晴，接下来就是令木校尉最愉快的事情了。</p>

赵元冲给她剥一个粽子，偷偷让辰良递过去，他啃一口，嘀咕，“蜜太多了，豆沙都不甜了。”</p>

赵元冲赶紧再剥一个，沾了少许不甜的冬梨酱。</p>

木剑声嚼嚼，忽然眼睛一眯，幸福感满满!口感超棒!</p>

赵元冲十分满足，吃她咬了一口的那个豆沙粽。</p>

传膳的太监端过来一个瓷盘，上面大盅，用盖子盖着，热气腾腾，香味也腾腾。</p>

木剑声眼珠跟着太监的手转。</p>

赵元冲说，“这是泗洲一带的吃食，朕也是头一回见，名字也好听，叫乾坤。”</p>

香味实在撩人，木剑声咽口口水，用勺子扒开平平无奇圆鼓鼓的米饭顶，果然大有乾坤。虾仁蚌肉和着酱汁流出来，青豆爽口，不腻不燥。</p>

他吃的频频点头，顾不得和皇帝说话。</p>

赵元冲就撑着下巴看她吃，她如今虽然不一样了，“他”的脸比起原先的她，实不算赏心悦目，但开心的时候却还是一副甜相。</p>

室内气氛无比和谐，良公公觉得自己多余，就出去了，不过一会儿，又进来，说是光禄寺佐事求见。</p>

赵元冲皱眉，“她怎么老挑这种时候来?”</p>

光禄寺佐事许青绨，朝中为数不多的女官，对皇帝一番表白被拒后，另辟蹊径，大事小事有事无事禀报求见，还总挑早晚饭点准备就寝这种暧昧温情的时候来。</p>

人家任劳任怨鞠躬尽瘁事出有因，赵元冲也不在意，左右侍卫也就不拦她。</p>

反正是皇帝吃饭你站着说，说完走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