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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自瘦篙洲而来,没有走那已经通行数千年的,极其安稳的路线,反倒是绕道往东,从胜神洲东南登陆。之所以又一路往西到冶卢国,其实是早就约定好的。
登船之后,楚续就在船头,身后是两艘渡船的管事,于慈跟春韵。
刘清上前抱拳,笑道:“辛苦三位了,山中一切都已安排好,藏剑地在一片大水下方,宗主想必也收到我的传信,构建大阵与水下洞天,还要万鞘宗这边儿帮忙。”
楚续却没立即回答,反而看向漓潇,心中惊骇无比,没忍住就脱口而出,“真像啊!”
春韵还没有进过万鞘宗的祖师堂议事殿,可于慈前不久已经进去过了,自然知道自家宗主说的像,是什么意思。
漓潇别扭抱拳,轻声道:“见过楚宗主,他南下路上,多亏楚宗主照拂了。”
楚续笑道:“都是自家人,说这见外话?”
漓潇不知怎么回答,干脆坐去一旁,让刘清与楚续自个儿聊去。这些事情,她实在是不擅长。
裸花紫珠酒,刘清带了不少,几乎是见熟人就送的。抛给楚续一壶,又给了于慈一壶,之后才笑着说道:“天羽宗那边儿,是个什么情况?”
在赡部洲那边儿截杀自己,只是也他刘清拐跑了藤霜么?不见得吧!
楚续笑道:“在我看来,就是因为你背后的青白。殊乌国跟天羽宗没胆子朝百花仙山撒气,也就只有奔着你来了。只不过那位合道修士,重伤之下,至少百年都没胆子出山了。”
说完之后,随手一划,一道剑气穹顶叩住此处,刘清也拿出那道逍遥巾,就系在手腕。
楚续其实不怎么爱喝酒,但还是抿了一口,轻声道:“此次带来了残剑三千柄,超过三千柄,很难遮掩住天机。以后陆续还要送上来,正好与你跟百花仙山和龙丘家的生意,能搭上线。”
刘清点了点头,叹气道:“前几日没忍住,宰了个少宗主,如今人家悬赏千枚泉儿拿我人头,生意一事,肯定有不少阻挠哦。”
楚续笑道:“这个问题不大,与你的私怨,寻你便可,若是胆敢阻拦这生意,就相当于要与三家宗门
结仇,他蒲黄山,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再怎么没长脑子的,都会知道一洲即一国的神鹿洲龙丘家不好惹。也当然知道,道统延续万年不灭,光一个百花阁就能垄断大半山上生意的百花仙山,更是不好惹。
指了指春韵,楚续说道:“你的清漓山,可以筹备一处渡口,下次来时,这艘渠鸳会载着一艘小渡船过来,跨洲自然不行,起码能在胜神洲行驶,能少去不少事儿。”
春韵含笑施礼,对这位自个儿的真正恩公说道:“宗主说了,把我借给清漓山,以后还望山主多加照拂。”
刘清点了点头,熟人好办事嘛!
于慈笑着开口:“以后瘦篙洲到胜神洲的船,由我打理,也要仰仗刘公子照拂了。”
刘清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其实刘清心里是有些没底的。
如今虽然还没有开宗立派,可清漓山落成,生意已经开始做了,自个儿山中却没有个能撑场面的大修士,唯独一个即将破境神桥的乔恒,可最多也才相当于一个神游修士的战力,不好弄啊!
总不能一直让百花阁充当保护_伞吧?
这让刘清忍不住便想起那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楚续笑道:“第一批残剑运到,我会待一段儿时间,起码也要构建好大阵,建成一座水下洞天才离去。日后你清漓山修士,可以就在那剑湖边上修行,哪怕不是剑修,也能受益极多。至于你担心的,其实无需担心,有靠山一事,本就容易迷惑人,让人觉得你清漓山没什么用,就靠着别人罢了。”
刘清叹气道:“说是这么说,可心里总不是滋味。”
其实楚续一直在以心声传音,“妖族那边儿,极可能与小浊天的老梆子有一腿。搭建封神台一事,老梆子极可能就是要与妖族联手。那老东西想的是,再次伐天一战。”
刘清笑着答道:“我一旦破入天门,去天下渡之前,会来寻你,与他们一起,返回小浊天。”
楚续笑问道:“你不跟着一起回去?”
刘清没好气道:“跟你一起回去,不是惹眼么?我在冶卢待个几天,然后顺着江水东去,
中途可能会去一趟匡庐,一路游山玩水,绕行东边儿,最后去长安,师弟会试,当师兄的肯定要去加油打气的。”
楚续沉默片刻,取出一个小木匣,里头装着三柄飞剑。
“这三柄飞剑,可用来传信。刘清,不是我挑拨是非,也不是百花仙山不可依靠。我只是想告诉你,万事万物,人都是利己的,万不可传信一事,就只靠着百花阁。”
如今藤霜是百花圣母,万一她有一天恢复前世记忆,又或者百花仙山那边儿出了什么差错变故,你刘清与百花仙山,还能如此好么?
按市井中人来说,人情味儿就是互相麻烦得来的,关系越走越近,越放越远。
可其中尺度,也是一门大学问。
刘清笑道:“多谢楚宗主提醒,我会注意。”
就此告别,刘清与漓潇重返冶卢,却是没理会那位楚国师,径直去了摘去国公匾额的齐府。
齐远毕竟年纪大了,好些事情越来越力不从心,当年单手便可拎起来的大戟,如今双手使尽了力气,也就能挥舞几下。
刘清笑问道:“潇潇,是不是觉得跟我这样见故人朋友,有些烦躁?”
漓潇摇了摇头,撇嘴道:“我还不知道某人?不就是想把我拉去与你所有认识的人都打个照面,告诉人家,你刘清未来媳妇儿,极好?”
刘清干笑一声,“冰雪聪明,冰雪聪明。”
这位又是国公又是将军,又是新皇又是老皇的齐远,就在府中后院花园里头,于一处水榭泡茶等人。
刘清笑着走去,恭恭敬敬抱拳,打趣道:“秦人刘清,见过太上皇。”
齐远翻起白眼,没好气道:“小子别骂人啊!”
刘清哈哈一笑,拉着漓潇走过去,半点儿不客气,落座后端起一杯茶,喝了才开口。
“老了就得服老,齐述疆有本事,反正在我看来,冶卢与之前,已经是两个模样了。”
齐述疆咧嘴,与漓潇说道:“这丫头,也不晓得瞧上臭小子哪儿了,小白脸儿?我瞧着也没有多好看呐?”
漓潇笑道:“反正我觉得好看就行了。”
三人交谈,没有国事,只是闲
聊而已,就是长辈与晚辈,多年不见,互相寒暄。
离开之后,漓潇问道:“想去一趟旧京城?去瞧一瞧那前朝皇帝?”
刘清深吸一口气,笑道:“还是先不去了。”
两人在沐鸢待了几天,刘清又搓了一顿麻食,这次却不光漓潇一人吃,而是喊来了那位客栈东家莫老伯,喊来了齐家父子。
又是一个清晨,刘清花了几道符箓,留在宅子里,两人不辞而别,要顺着江水而下,先去豫章再往彭泽,最后去一趟匡庐。
豫章,如今算是秦国国土,南边儿便是越国,早先还有楚国吴国的时候,便有“吴头楚尾,粤户闽庭。”
都已经到了杨汉,漓潇忽然说道:“咱们还是先不去豫章了吧?总觉得现在不应该去。”
漓潇没说为何,刘清便也没问为何,只说那就不去了,咱们直接去彭泽,然后登匡庐便可。
其实早年跟着苏濡游历,刘清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匡庐了。只不过当年是北上,所过之处全是草原荒漠,差点儿都走到那狼居胥台了,却是没怎么去那形胜之地。
将将三月,游湖彭泽的人不少。秦国接管此地之后,便不限制游湖,所以有极多文人学子,先游彭泽,再登匡庐。
刘清也是打算如此,游彭泽之后,直去匡庐瀑布,再沿着山岭直上,于山巅观雾。
彭泽边上的百姓,从前多是渔民,如今也有不少靠着摆渡小舟去赚取额外费用。
两人在那渡口没等到小舟,便只能乘坐大游船,与一众学子同游。
哪儿有文人不风流?漓潇实在是太惹眼,以至于那些个翩翩公子,尽数侧目。
每逢此时,刘清总会抖一抖衣裳,紧一紧背后青白,便也没人敢看来了。
漓潇轻声道:“木秋山边上那座,其实是荥泽,也是上古九泽之一。我爹说早先九泽都在胜神洲,谁给人搬去别洲的。就比如那大野泽,原本是胜神洲中部大泽,给人搬去北俱芦洲了。只不过大多还留在胜神洲,光是一条江上,上下游就分别有云梦跟彭泽两处了。”
巨鹿泽刘清可是去过的,早先还没想到丈母娘的巨鹿井与巨鹿
泽有什么关系,如今一看,肯定是有关系的。
不过刘清也没有多问,只是笑道:“胜神洲最大两湖,一是西边儿那处青唐西海,再就是咱们脚下这彭泽了。不过两处大湖,都是时大时小的。雨季水位暴涨,其余时间,水位会下降不少。”
船上人不少,约莫五六十还是有的,大多是那书生学子,不过都是有钱人,带着艺妓,穿着清凉,抚琴高歌。
有个一身锦衣的年轻人,似乎是瞧不见俩人背后长剑,笑咪咪走来,朝着漓潇说道:“这位姑娘,美貌惊为天人,不知能否与小生同饮一杯?”
漓潇压根儿就没搭理他,可刘清怎么忍得住,转头过去,冷声道:“不能,一边儿玩儿去。”
那年轻人却只是笑着说:“在下万重,豫章本地人氏,胜神洲年轻一代,排名第九。”
早就瞧出来这人是个元婴修士,没想到还是胜神洲的年轻天骄。
只不过,任你才是个元婴修士,渡劫又如何?半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当着我的面敢说这话?逼着老子脾气不好么?
走过去伸手搭在那万重肩头,游船猛地一颤,万重当即便觉得一股子巨力压在肩头,剑气如同飞瀑,只灌往自个儿体内,不说运转术法,连动一下都费劲。
刘清冷声道:“还要认识吗?”
那万重一脸赔笑,摇头不停。
刘清缓缓收手,万重才缓了一口气,目光复杂,苦笑着退后。
这位年轻天骄终究还是没忍住,传音问道:“你是何人?别洲过江龙?”
刘清思量片刻,还是说道:“清漓山,刘清。”
万重闻言,猛地身子一颤,口念一句他娘的,立刻往船尾抛去。
晦气,真晦气!怎么碰上这煞星了?
前不久就有消息传出,是那蒲黄山与瘦篙洲的天羽宗放出的。
说这胜神洲刘清,仗着有一柄仙剑,打了天羽宗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少宗主,抢了人家殊乌给皇后,最近还斩了蒲黄山的南守之。瞧着一副好人模样,其实人面兽心,可恶至极。
可他万重今日一见,那消息多半是放屁。
不说别的,就说人家身旁
有个如此天仙,还瞧得上你一个凡俗王朝的皇后?
刚才那一手已经吓到了万重,悬赏千枚泉儿,钱是多,可也得有命拿不是么?
结果还没等万重平复心情,一道传音就在耳边响起了。
“万兄不与人通风报信?寻来个炼虚修士可就能拿下我,白白赚钱,不赚白不赚啊!”
万重一本正经,心声回复道:“万某是贪财好色了些,可也不是这等小人,刘兄只管放心。”
刘清笑了笑,与漓潇走去无人处,贴上匿踪符,直往匡庐。
有个好几年不见的家伙,也不晓得哪儿冒出来的,就在匡庐山中。
云海之上,漓潇问道:“是什么人?”
刘清叹了一口气,“一个与我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家伙,还有个不靠谱的道士。”
……
匡庐山中,美景奇多。
一处半山腰,顺着石梯栈道走不了多远,有一处修建在一处半穹顶石崖之下的道观。有个道人神像在此地受香火,便就叫做仙人洞。
邋里邋遢,又醉醺醺的老道士,趴在围栏上,正在逗猫玩儿。
也不知这荒山之中,哪儿来的猫。
余衫盯着那神像瞧了半天,疑惑道:“老头儿,这神像是谁?手拿拂尘又背剑的。”
李乘舟打了个酒嗝儿,叹气道:“亏你还是个道门弟子,这他娘的是纯阳真仙吕真人。”
余衫哑口无言,心说这与山中挂像,差太多了也。
老道士猛地往彭泽那边看去,咧嘴一笑,轻声道:“刘清那小子在附近,已经朝这儿来了,不过应该会先逛三叠泉再来。”
说着猛地转头,叹气道:“你小子,修道这么些年才是个黄庭境界,你瞧瞧人家兄妹二人,一个才那么点儿年龄,已经是凝神修士,一个都已经武道归元,还是那种吓死人的法子破境,你说你啊,咋好意思呢?”
余衫这个气啊!当师傅的天天拆徒弟台,也不瞅瞅你自个儿?人家槐冬的师傅是谁?那是白骨真人,你自个儿呢?才哪点儿境界?不是你自个儿说的,才是个元婴吗?
跟着老家伙没法儿聊,老子去找刘清去。
拿出
个酒葫芦,凭空甩出,就变成一只丈许长的大葫芦。
余衫一步跳上去,黑着脸就往瀑布那边儿。
……
刘清与漓潇缓缓落在一处山涧,顺着石梯往上,没过多久便到了那匡庐瀑布。三月份,还有冰溜子,倒是令刘清没想到。
“啧啧!看着不知多少级台阶,要是凡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也不知诗仙是肥是瘦,要是个胖人,估摸着走一趟能少几斤肉啊!”
众所周知,诗仙修道比较晚,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多是未曾踏入修道之路前写的。
漓潇撇嘴道:“这有啥好看的,还赶不上我家秋潭那瀑布呢。”
刘清有些无奈,只得领着漓潇往山上走。登山处立起一块儿牌子,说上去台阶大约三千布。
匡庐山势较高,向来是避暑圣地,山中其实还是有些阴寒。
不是盛夏,所以游人不算多,倒也还是有的。
前方就有两位妇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估计是刚刚下山看这飞瀑,现在往回走呢。
男童还罢了,走得满头大汗,却还是咬着牙走在前边儿,一步一步爬台阶。女童则不然,边走边哭,反正嘴里咸滋滋儿,不晓得是汗水还是泪水。
“都说了不来不来,你们偏要拉着我来!又不背着我,这么高的山头儿,我咋个走得上去嘛!”
两位妇人也累得不行,气得都直接说出方言了:“嫩祖淅沥哦?快嗲子走哦。”
小丫头苦兮兮嘟囔道:“我都哇不来不来,点有冈过当娘各嘛!”
刘清是一头雾水,真是半句听不懂。
漓潇掩嘴笑道:“这是豫章话,我爹会说。他与娘亲吵架时,就说这个,也不敢骂,就嘟囔而已。我娘亲就更气人了,说的百越话,连我都只能听懂一句半句。”
刘清心说师傅还敢跟丈母娘吵架?瞧着就与自个儿差不多嘛!
我反正是不敢。
前方小丫头忽然转身,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大哭不停。
逗得刘清大乐,缓缓走上前,笑道:“要不然我背你?”
其中一位妇人满面无奈,见刘清说的雅言,便也以雅言开口,只不过翘
在舌尖上,听着……嗲声嗲气的。
“这个小畜生气死个人哦,好不容易带着她出来玩儿一趟,你看看,就差撒泼打滚了哦。”
小丫头倒是说的极其标准,“大哥哥你可别听我娘瞎说,她说来带我采匡庐云雾茶,可没说让我爬山。我小胳膊小腿儿的,哪儿爬的起这么高的山嘛!”
说着便看向漓潇,“姐姐真漂亮。”
刘清哈哈一笑,将青白扯下丢给漓潇,蹲下来,轻声道:“上来吧,我背你。”
小丫头一下子就乐呵呵的,跳到刘清背上。
两帮人边爬山边聊。
两位妇人说自个儿都是从匡庐走出去的,算是豫章人氏,可根儿在匡庐,带着两个小畜生来认祖归宗,结果一个生闷气,一个直接撒泼儿。
刘清笑着走去前边儿,漓潇与两位妇人聊天儿。
漓潇笑着说:“我外婆是豫章人氏,就住在一处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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