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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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怡人，又是行于运河之上，毫无白日的灼热之感。</p>

挟着水汽的风扑面而来，却扑不灭姑娘心头肆意生长的忧愁。</p>

苏檀倚着栏杆，低头看水。</p>

夏夜星子格外多，颗颗荧亮，密密麻麻遍布穹宇。</p>

又好似，落了满满一运河。</p>

一轮弯月浅浅倒映水中，被水波搅得分崩离析，碎成一滩。</p>

苏檀无声凝视，脑中思绪翻飞。</p>

不远处驶来一艘亮着渔火的船只，船前的灯火极亮，照透一大片水域。</p>

苏檀抬头看过去。</p>

可以清楚看到船头站立两人，穿短衫长裤，“噗通噗通”接连跳入水中。</p>

只见那两人潜入水底片刻，又接连从水面冒出头，对着船上的人扬声大喊。</p>

“近日是汛期，水底飞沙走石，根本捞不到，看来只能下滚钩了！”</p>

闻言，船上一年长男子扶着身旁的妇人走到船头，妇人痛哭颤声制止。</p>

“不能，不能用滚钩啊。”</p>

“滚钩一下，我辰儿何来全尸……呜……”</p>

“我可怜的孩儿。”</p>

那年长男子亦是怒声制止：“亏你们还是运河之上最擅捞尸的人，若要用滚钩，何必花重金请你们。”</p>

滚钩。</p>

苏檀眉心一凝。</p>

听闻凡大江大河之处，常有落水丧生之人，便衍生出捞尸这一行当。</p>

何为滚钩，便是布满铁刺和倒钩的捞尸网。</p>

将网的两端缠于两条并行船只的底部，从落水丧生之人的大致位置轮番滚动拖拽，直至将尸体扎在网上，如死鱼烂虾一般拖上来。</p>

凡用滚钩捞尸，必无全尸，且死者面容、身子损坏严重，难以辨别。</p>

听到那对老夫妻的拒绝，水下的两个捞尸人无奈相视一眼，其中一人扬声道。</p>

“您二老可想清楚，如今汛期水急，行船又多，运河中大鱼也多。”</p>

“若再耽搁一日，怕是用滚钩也拖不上来了。”</p>

他们遇到的东家太多了，无功而返的一大把。</p>

老夫妻俩当即抱头痛哭，儿子落水身亡已是晴天霹雳，如今竟连个全尸也保不下来。</p>

苏檀默默收回视线，无声哀叹那个丧命于此的年轻性命。</p>

转念一想，方才捞尸人说如今是汛期，捞不上来的……</p>

姑娘握着栏杆的手指忽的收紧。</p>

目光当即沉了沉，似乎下定决心。</p>

身后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苏檀机敏转身，恰和乔煜四目相对。</p>

“乔公子……”</p>

苏檀顾忌着现下的身份，刚要依礼浅拜一下，却见乔煜竖起右手食指凑到唇边，示意她噤声。</p>

而后眼神示意姑娘随他来。</p>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甲板角落堆放货箱的位置。</p>

有遮挡，有掩盖，是临时叙话的绝佳之地。</p>

乔煜先行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姑娘，目光温和，轻声问：“身子可好了？”</p>

苏檀悄然颔首，对他笑笑：“早就好了，只是人犯困了些。”</p>

姑娘欲言又止，想了想措辞，问他：“乔煜，我们此行回京，身负重要物证，怕是会有人半途行刺吧？”</p>

乔煜神色微怔，而后点头：“嗯，即便不带物证，东宫也容不下沈都督。”</p>

得到肯定答复，证实自己的猜想，苏檀轻叹一口气。</p>

刺客来袭，趁乱逃离，未为不可。</p>

乔煜见她叹气，以为她是担忧沈修妄的安危，忍不住低声问出埋于心底许久的话。</p>

“念念，你可是心悦于沈都督？”</p>

苏檀哑然失笑。</p>

心悦这个词太重了。</p>

在关系不对等的境况下，低位者对高位者产生爱慕或是心悦之情，无异于自取灭亡。</p>

她浑身上下写满求生二字，怎可能陷于只言片语、一时半刻的情爱之中。</p>

姑娘正了正神色，抬眸看向乔煜，“小鱼哥，你忘了。”</p>

乔煜不解，他忘了什么。</p>

苏檀笑了一下，红唇翕张：“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p>

“当初我刻在桌上的座右铭，还被老师罚了一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