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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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檀从未站在沈修妄面前，直视他的双眸，问出如此坚定又直白的话。</p>

灯火灼灼，两人相对而立，此时无声胜有声。</p>

沈修妄僵住一瞬，看着她的眼睛，镇定答道：“念棠，私自服用醉登仙的危害，采薇她应当清楚，坠楼身亡只是意外。”</p>

此话一出，苏檀只觉可笑。</p>

意外。</p>

采薇姐姐如此惜命，如此珍爱腹中孩子，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服下醉登仙。</p>

苏檀眨了眨红肿酸胀的眼睛，缓缓开口：“公子是觉得从流芳楼出来的姑娘都很下贱，对不对？”</p>

“明知自己怀孕还服用醉登仙以娱男子，究竟是女子当真不堪，还是男子恬不知耻？”</p>

这两句话可谓不恭敬至极，沈修妄眉头紧锁，“念棠，慎言。”</p>

苏檀深吸一口气，手里握着的牡丹钗死死掐进掌心。</p>

她近乎固执又决绝的，问出心底埋藏最深的话。</p>

“沈都督，为何广陵已经清剿干净的醉登仙，又在京城出现？”</p>

“四殿下要上位，为那至高无上的帝位，所以这场必须上演的人间惨剧，一定要有人为此牺牲，对吗！”</p>

没有鲜血哪来的改朝换代，新君如何换旧人。</p>

沈修妄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近乎崩溃，歇斯底里的女子，他厉声喝止。</p>

“念棠，你僭越了！”</p>

闻言，苏檀屈膝，“咚”的一声，直直对他跪下。</p>

“是，奴婢该死，奴婢大不敬。”</p>

姑娘腰背挺直，梗着脖子，愣是憋着眼泪不往下流。</p>

是她，豁出性命夺出配方和账簿。</p>

也是她，亲手将它交给了沈修妄。</p>

她天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不知那是所有罪恶的开端！</p>

该死的人是她才对，那夜她就该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兰亭乐坊。</p>

烧了所有的醉登仙，烧了那张配方。</p>

是她害死了采薇姐姐。</p>

是她害了无辜百姓。</p>

是她空有拯救性命的愚善之心，却手无缚鸡之力。</p>

循规守矩，谨慎小心，她每走一步如履薄冰。</p>

她以为一切都会变得更好。</p>

其实，一切只会变得越来越糟。</p>

在绝对的王侯君权面前，无论对错，众生皆如蝼蚁。</p>

蝼蚁之死，掀不起半分涟漪。</p>

她事事清醒，却无力抗争。</p>

苏檀内心已然接近崩溃边缘。</p>

面对姑娘声嘶力竭，句句戳心的诘问，沈修妄无力辩驳。</p>

君行则臣行，他撇不清。</p>

公子转身对着屋外怒声喊道：“玉珠，扶姑娘去休息，这两日不用来主屋伺候。”</p>

眼下，他们都需要冷静。</p>

无谓的争执和对峙，没有意义。</p>

玉珠闻声跑进内室，拉着地上的姑娘起身。苏檀双眸无神，心如死灰，任由她搀扶着回到仆屋。</p>

一夜辗转难眠。</p>

直至烛火燃尽，苏檀想透一切。</p>

两日后，姑娘照常梳妆穿衣，恢复一贯的淡定从容。</p>

她对着铜镜，拿出祝从欢送她的脂粉，轻拈拂面。</p>

沈修妄下朝回府后，便看到姑娘站在主屋廊下等他。</p>

苏檀微笑上前，屈膝行一礼：“公子回来了，早膳已然备好，是先传膳还是先行沐浴更衣。”</p>

沈修妄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却听她又说。</p>

“公子恕罪，前几日奴婢悲伤过度以致出言不逊，闭门思过两日已然自省，还望公子勿疏远念棠才是。”</p>

姑娘垂首认错，一如往常那般恭敬。</p>

沈修妄垂眸看她，只觉心头难安。</p>

他上前扶起她，双手握着她消瘦的肩头，柔声道：“念棠，我知你心中难过，此事已然过去。”</p>

苏檀默然颔首：“奴婢明白，多谢公子宽恕。”</p>

沈修妄拉起她的手，往主屋走，“先传膳吧，我们一同用饭。”</p>

日子又恢复如常。</p>

黑云压城，连日暴雨，下了足足三日才停。</p>

这雨，足以洗刷一切。</p>

这日午后，苏檀再次得了首肯，由婢子陪着出府买书。</p>

抵达问檀书斋，苏檀如常选了三两本医书、游记。</p>

外头又噼里啪啦下起雨来。</p>

姑娘想了想，抬脚往楼上雅间去，对随同的玉珠吩咐道：“横竖雨大，回府也无事，我先去雅间看一会子书，你去帮我到对街买壶消暑茶来。”</p>

玉珠应下。</p>

公子吩咐过，姑娘近日难得心情不错，若想要个什么，做些寻常事尽管依着她。</p>

更何况门外还有侯府的小厮和车夫守着，书斋内也无后门，姑娘平常也会在此看一会书。</p>

思及此，她走到门外嘱咐小厮好生守着，这才撑着油纸伞去对街买消暑茶。</p>

这边，苏檀进入雅间。</p>

书架后头，敞开一扇密室的门，她抬脚走进去，乔煜已然沏好茶在等她。</p>

苏檀平静走上前，坐下，与他相对而视。</p>

乔煜推给她一盏茶，又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送到她面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