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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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真是踏实，一路颠簸都没把我唤醒。我当时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些曾经走过得破败街道，到处断壁残垣，满地尸首，目之所及都是断臂残肢，处处都是厮杀声，唯独见不到我那辆心爱的平板车。</p>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二哥踹醒的，那会天还没亮，我睁开眼睛发现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好奇地问:“这么快到家了？”</p>

二哥回答说:“你都睡了一整天了！起来喝汤了！”那时候我们管吃饭叫喝汤，因为平时吃的饭都以汤为主，吃干饭等于过年。</p>

那天的晚饭真的像过年一样，俺娘炒了四个菜，居然有肉，还煮了好几个鸡蛋，桌子上摆了一大壶散酒。</p>

俺爷正坐在主位抽烟，见我来了，磕了磕烟袋锅子，指着他旁边的位子说:“来，咱爷们喝点！”</p>

只要俺爷要是在家喝酒的话，俺娘从来不上桌吃饭，就在锅屋里自己吃。</p>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俺爷旁边，心中既兴奋又紧张。这顿饭对我来说，简直是盛宴。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那滋味简直美极了。我边吃边偷偷观察俺爷，他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许多，眼里闪烁着满意的光芒。</p>

看他那表情，仿佛家里要发生一件喜事一样。</p>

我心中一动，难道是要买新的平板车了吗？或者是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媳妇儿？</p>

唉，跟我差不多大的二豁牙子都抱上娃娃了，不跟我一起玩了，我还是劈了叉的树枝，光棍一条。</p>

三个哥哥分坐两旁，俺爷不动筷子，他们也不敢动，看着桌子上的菜咽口水。</p>

我给他们倒上酒，俺爷开口说:“喝酒之前，我唠叨两句，老子我年老力衰，扛不了枪了，保家卫国的事干不了，老四能为国尽忠，我高兴！来，喝吧！”</p>

俺爷率先滋溜喝了一盅，我们也赶紧跟着喝，老头的话就跟圣旨一样，我们兄弟四个在他面前从小就像乖狗。</p>

我掏出陆先生给的三个大洋递给俺爷说:“这是俺拉车挣的钱，还是你给存着吧！”</p>

俺爷接过来颠了颠，放在桌子上，看着我说:“我跟你那么大的时候，跟着闹义和团，和洋人打仗，可惜清政府就是软皮蛋，我们前面卖命，他们倒好，直接签订了什么辛丑条约，跟那些洋鬼子一起合起伙来打我们。北洋政府更是白屌搭，就知道舔洋鬼子的腚沟子，我看国民政府这次是玩真格的了，这是咱中国人自己的事，老四你干得好！是个爷们！纯的！”</p>

俺娘不知道啥时候站在门口了，叉腰指着俺爷说:“老东西你什么个意思，就是还想让老四再去当兵呗？你没看见么，死了多少人了？你就是觉得老四不是咱们亲生的，想让他送死吧？”</p>

我第一次听到俺娘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也是第一次见她敢在俺爷面前发脾气。</p>

俺爷瞪她一眼，拍着桌子说:“老娘们懂个啥？赶紧喂驴去！”然后他就看向大哥，“那句话咋说的来着？”</p>

俺大哥赶紧接上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p>

俺娘还是不依不饶:“反正就是不能让老四再去当兵了！那么多当兵的，又不差咱家一个！老四这次活下来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能保证下次还能全乎着回来？你自己也看见了，这几十年在徐州打仗的，运河边埋了多少死人？最后连个坟头都没有！反正我不让老四去打仗了。”</p>

那是俺爷第一次在俺娘面前让步，不服气地:“不去就不去呗！说那些干啥？吃饭，喝酒！咱老四砍死了不少鬼子，也算为国尽忠了。不亏，不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