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八节晨昏子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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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手回到后院房屋里，连北屋正房的门都没进，也没有与迎在门口的二姐和姐夫说话，更没有理会站在二人身后的马天元，而是直接进了西屋，关上房门，倒头就睡。</p>

想她还在吃奶的时候，还没有学会吃饭，就被父亲抱着上了棋桌上，眼下虽然她才年方十八，却已经下了十五年的棋。原本她觉得自己在下棋这件事上是有天赋的，但是现在她发觉自己十五年来所积累的一切，都在昨夜那最后一盘棋中毁于一旦了。</p>

是李泌击毁了她十五年来的自信，虽然在李泌面前她说她输得起，却是强装的坚强。</p>

她所有的努力在李泌面前不值一提，李泌的一盘棋把她直接打回原形。</p>

她觉得她又回到了在明州，十二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p>

一脚泥，一身雨，狼狈至极，面对父亲的尸首，家徒四壁的窘况，不知所措。</p>

“这是输了？”第七盘的棋谱还未抄来，结果也不得而知，二姐与夫君面面相视。</p>

“总不会是赢了吧。”二姐夫尤素甫也是一头雾水，“也不像啊，赢了应该高兴啊，那便是输了，可输了，能嫁给那样的人，也应该高兴啊？那她现在这是？”</p>

马天元匆匆跑向前边酒楼，急的连招呼都没跟二姐和姐夫打。</p>

他的心，也乱的厉害。</p>

人才至店中，巨大的棋布前，人头攒动。</p>

“看不懂。”</p>

好多人摇头，不解。</p>

他也是足足过了三刻钟，都误了去棋院点卯的时辰，想了又想之后，才明白个大概。</p>

这样的结果，真是出人意料。</p>

当下他才能理解刘一手心思如灰的沮丧，作为一个棋手，遇到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棋，任谁都会被击溃。</p>

此刻，他是否要去安慰她呢？</p>

念头才起，马天元叹了口气，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p>

他觉得自从他没有应棋那天开始，便放弃了在刘一手身边守护的权利。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重新被冰封。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摇摆，别说别人了，连他自己都不耻。</p>

但是看了这七局棋后，他又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刘一手，值得配得上更好的人，而李泌显然就是那个更好的人。</p>

可他又很是郁闷，李泌为什么要这样搓磨刘一手？</p>

他们是难得的棋逢对手、难得的旗鼓相当、又是难得的心心相印。</p>

在一起不就得了？</p>

他实在不懂李泌，更不懂刘一手。</p>

现下满腔恨意，却又不知该恨谁？</p>

长安郊外。</p>

芳草萋萋，驿道悠长。</p>

皇甫惟明骑着战马，身着黑色铠甲，肩披红色斗篷，雄姿飒爽，气宇轩昂。他的目光坚毅而深邃，透露出一种不可撼动的决心和力量。果然，戎装更显男儿本色。</p>

他身后的队伍整齐有序，步伐一致，仿佛一条巨龙在驿道上缓缓移动。</p>

随着队伍的行进，马蹄声和铠甲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节奏，回荡在空旷的驿道之上。</p>

独孤敏一身胡服男装，也骑在马上，与皇甫惟明并行，袍服下摆随风微动，仿佛内心的涟漪。</p>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皇甫惟明勒住缰绳，看向独孤敏：“昨儿守了一夜的棋谱，眼都没合，一大早又来送我出征，早些回去，再补个觉。还有，四方馆，虽有刘一手与你做伴，终究没有家里妥帖，过了新鲜劲儿，还是回府住的好。”</p>

硬汉临行叮嘱的碎碎念，让独孤敏越发不舍，“其实，我可以跟你同去的，反正我爹娘都见过你了，我们的事，他们也赞成。”</p>

皇甫惟明笑了：“这是去打仗，又不是郊游，你同我去，做什么？”</p>

独孤敏一脸憧憬：“我可以在你们休整的时候，给将士们弹琵琶，还有吹笛子，还有筝，曲音可以慰藉、可以提升士气，我其实马术很好，我也会射箭，虽然不那么准，但是可以……”</p>

“可以什么？你还想上战场，跟我一起杀敌？“皇甫惟明笑了：”我知道你可以，但是我不能让你去，非但我不能，我身后每一个兵卒都不允许，除非大唐男儿都死绝了，否则怎能上妇孺上战场？”</p>

虽然，这话很是豪迈，也是这个道理，但是在此时说出，却有些不好的兆头。</p>

于是，独孤敏伸手掩在了皇甫惟明的嘴上：“我就是想跟着你，一刻也不分离，我更想看你在战场上御敌的英姿。”</p>

皇甫惟明没说话，只是抓着独孤敏的手，郑重一吻。</p>

送行千里，终有一别。</p>

皇甫惟明狠了狠心，策马扬鞭，急驰远去。</p>

独孤敏驻足良久，都没有调转马头。</p>

芳草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离别的哀愁；驿道在脚下延伸，仿佛通向未知的远方。</p>

此时，他们还不知那盘棋的最后结果。</p>

两人在为友人担心的同时，却不知不远的将来，两人的命运更为唏嘘。</p>

秋风渡里后园西房内，刘一手这一觉昏昏沉沉的并不踏实，似睡非睡，越是睡不实越想要睡，反反复复和自己较劲中，觉得浑身筋骨生疼，太阳穴更是跳的厉害，直到太阳西斜，二姐进了房里小心翼翼地来问，是否要吃点东西，才挣扎着起身。</p>

随便抹了把脸，换了身寻常的居家素裳，站在房前院子里，伸了个懒腰。这院子如今与她当日拔草喂牲口的时候，已然大相径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