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妙手都无斧凿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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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捋顺了毛的狮子，安禄山当下便收敛了气焰，把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我还真不会下棋，这个劳什子，看都看不明白。可圣上喜欢，李相也喜欢，所以，我得学。前年我来京面圣，圣上就说等我学会后，要跟我下棋，还得有输赢彩头。我本想着都过去两年了，我还献了舞马，定能蒙混过去，谁成想啊，昨儿晚宴，圣上又问起这事儿，还说我出京前，定要下一盘……”</p>

刘一手也是头大，原以为安禄山不精于棋，但没想到根本不会下，也不是说四十多岁再学棋太晚，而是，不管大人还是孩子，这学棋，并非一日之功，现下安禄山的意思是，一天就要学会，今晚，最迟明晚，圣上就要召他下棋。</p>

若说两年了还没学会，显得自己太笨，若说压根没仔细学，现下临时抱佛也学不会，那更是没把圣上的话当话，是欺君大罪。</p>

“你刚才说，只要我好好学，你就能教会。”安禄山逮住刘一手的话柄不放。</p>

刘一手揉着脑门，看着棋桌上那五枚白子，突然，有了主意。</p>

“我说话算话，但是，我教会你，我就是你师傅，一日为师——“刘一手还未说完。</p>

安禄山已然等不及，要抢答了：“终身为父！不对，你一个小女娃子，当不了父啊，那，总不能让我认你当娘吧。”</p>

刘一手赶紧否认：“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得尊重我，不仅是眼前这一日，日后无论你当多大的官，纵使权利滔天，也得把我当师傅来尊重。还有，你学会以后，我要收你的束修礼。”</p>

安禄山立即起身郑重其事地朝刘一手三揖礼。</p>

“这个我知道，束修礼，五花肉，呃，我送你两头猪，活的。”安禄山看着刘一手面上神色，未见其开心，不像是稀罕猪肉的样子，”懂了，刚才你说你也少时艰贫，这样，金银珠宝，你尽管开口，我不还价。”</p>

虽非孺子，倒也可教，刘一手等的就是他这句，“我不要金银珠宝，我这人虽然自小穷苦，但靠本事吃饭，我二姐夫现在西市开了间货运行，你是平卢兵马使，能不能从你那里购些中等马？”</p>

刘一手知道，朝廷对于马匹管控的极为严格，良马一部分选送宫中，一部分和中马混编为战马，而淘汰下来的三等马才会流传于马市交易。</p>

姐夫的货运行，除了海运业务外，就是要走西北线的长途运输，三等马，脚力怕是不行。</p>

“我当什么，就这个，一句话，你要多少都可以，三等马的价格给你中马，且，还额外多送你五十匹，就算你想要良马育种，也不是不可以。”安禄山应的极为爽快。</p>

生意跟谁做都是做，何况眼前这小人精，讨喜的很，故，他也乐于成全。</p>

“成交。”</p>

接下来，便是“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p>

刘一手将汉书中记载过的五子连珠的棋路教于安禄山，相比围棋的下法规则和定式，五子棋要简单的多，很快，安禄山就上瘾了。</p>

先前刘一手入内的时候，正是巳时，两人一晃儿就下到了申时，午饭和晚饭都是在房中与安禄山一起用的。</p>

待到申时，安禄山已经能与刘一手胜负各半了。</p>

安禄山看着刘一手两眼泛光：“除了马，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p>

刘一手差点憋不住笑，这种肯把利益讲在前头的人，其实也挺好交的，他这是想乘胜追击，跟她要保胜的定式。</p>

“我想想。”心里明白，面上却仿佛没听懂，刘一手继续专注下棋。</p>

安禄山有些捉急：“其实，你可以慢慢想，反正我先应下来，日后不管你来找我要什么，我都认账，你看这样可好？”</p>

刘一手笑了，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开始演示：“记好这个定式，开局棋子随便下。不管对方下在哪里，你都不管，装看不见，只将第二颗棋子下在这里，形成斜活二。”</p>

这第二颗子便下在第一颗棋子相距三路的对角位置上。</p>

“白棋不知你的意思，便自己连棋走了斜二，你的第三步便是堵住白棋下方的活二，这时便与你的第二子投手阵直接定型，这样，不管白棋后面怎样走，此局都是你赢。”</p>

刘一手又换了一种走法，“你看，你如此定型之后，白棋没有还手可能，直接跳三进攻，你下到这里，堵住后形成四三绝杀点，白棋只能防守，你在此处落下最后一子，便轻松取胜……”</p>

安禄山将信将疑，拿着白子试了几步，果然，皆输。</p>

“妙啊，黑棋只要走了这三步，后面怎么都是赢。这太妙了。“安禄山手舞足蹈，开心的像个孩子。</p>

看他的样子，刘一手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难过，若是父亲在，肯定想不到她成为棋待诏、履职后的与人第一次弈棋，竟然是教人投机取巧。</p>

“你怎么反而不高兴？”安禄山外憨内奸，一眼看穿刘一手的情绪变化。</p>

刘一手倒也坦白：“其实，你很聪明，你要是好好学，必能学好，今日，我领你走了捷径，倒有些觉得对不住你。围棋，本来就是磨心智、练算法的，如果为了走捷径而弃了初心，属实可惜。”</p>

安禄山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在刘一手脑门上轻敲一记：“你小丫头，这是傻了吗？老子一把年纪了，哪有那么多时间慢慢磨性子啊，总之，我觉得你这个教法甚好！”</p>

说着，还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刀，丢给了刘一手。</p>

“拿去，收好了，这可是个宝，日后无论哪里，你拿出这刀来，想要什么，老子都无二话。”安禄山言之切切。</p>

刘一手忽地想起一事，“这翰林棋院那么多名师高手，你为什么选我？”</p>

安禄山摸了摸自己油光发亮的脑门，“李相说，你棋下的好，胆子也大，不至于被吓尿裤子，兴许能教我。”</p>

原来如此。</p>

我就说嘛，就算张青玄想害自己，郑蕴古为人中正，必不会故意为难，且还有沈少监回护，也不会给自己派个险活，原是安禄山受了李林甫的指点，亲自点名要自己来的。</p>

这只老狐狸。</p>

是想借刀杀人呢，好，我记下了。</p>

总有一日，新账老账，咱们连本带息，一并讨清。</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