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点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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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恨落花时，妆成独披掩。</p>

许嬷嬷在掌心调胭脂，为她点上胭脂。美人妆，面既傅粉，复以胭脂调匀掌中，施以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淡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以粉罩之，为“飞霞妆”。</p>

“王妃白净，胭脂无须浓，淡淡一层，如桃花拂面。”说话的是许嬷嬷收养的一个姑娘，二十出头，不曾嫁人，一直跟在许嬷嬷身边伺候。“画上口脂便好了。”她拿过一个托盘，上面是一排白釉小罐，一排粗细不一的笔。</p>

“我来吧。”宁王笑着上前，“说起来，我还不曾为王妃点过唇。”</p>

许睿双手捧过一个白釉小罐，“王爷，唇中点圆，余下留白便可。”这一罐口脂，以洛神花调制，色红油润，上唇润泽。</p>

“本王的王妃真好看。”宁王拿起笔，轻轻抬起宁安的下巴。</p>

宁安仰头看着他，宁王温然含笑，眉目澹澹，少有的温和。她催促道，“快些。”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见她的一双儿女了。</p>

宁王握着她的手，放下笔，细细的看着她油润的唇，似满意，又似不满。“这些日子，你里里外外念叨了他们多少次了？说不定那两个小东西已经将你忘了。”他们教养孩子，总归是比不过父皇溺爱的。他们哭闹要抱，为父为母的他们怕他们成了习惯，也怕他们小小年纪便觉得哭闹能解决一切，便是他们年幼，也不曾纵容。可父皇却说，孩儿年幼，便是抱着，又能抱多久，稍稍哼上两声，便抱在怀中温声细语的哄着。</p>

他说过几次，每每父皇便说，你幼时比他们娇养的更厉害，也不曾见沾染了娇气。</p>

宁安的笑容微微收拢，眼中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失落。</p>

宁王轻轻揽住她，“我逗你玩呢，我们的孩儿怎么可能忘了娘亲。”他浅浅亲吻了宁安的额头，退开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走吧，咱们去接孩子们。”</p>

他没有告诉宁安，不让见孩子，是因为她的身体里还残留毒素，幼年被针刺时染上的不知名的毒素，以及一年前沾上迷幻蘑菇的余毒。毒素积累在她的身体里，因为高热而激发。他们不确定这些被激发出来的毒素是否会影响到孩子，才会将孩子放在宫中。</p>

这些事情，无须她知道。她只要每日都开开心心，轻轻松松便好。</p>

也不知怎么了，总是觉得亏欠了她许多，想要将所有都补偿给她。一日日，越是喜欢，便越是迫切，恨不能将天下间所有好东西都找来送给她。</p>

宁安拉着宁王，提着裙摆向院门走，“王爷，快些。”</p>

宁王反握住她的手，拉住她，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天还没亮，孩子们还没醒，莫急。”</p>

宁安停下脚步，看着她。“你最近怎么了？”</p>

“什么怎么了？”入宫的马车，停在府外。府中人人知晓王妃不喜黑，即便是天色已渐渐发白，也依然在园中点上了蜡烛。</p>

宁安微微偏头，看着他，“特别的……热情。”极其放纵，动不动就亲她，抱她，也不管旁边是否有人。她面上微热，轻轻偏过了头。他们也算是非常熟悉了，赤诚相见过，也熟悉彼此的身体，可她每每说起、提起、想起两人的亲密，还是会脸皮发烫、害羞。</p>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要这样，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将她融入自己的灵魂。</p>

坐上马车，伍仁驾着马车驶向皇宫，宁安卷起了宁王的衣袖，轻轻摸着他的手腕。“肃宁。”手腕内侧，好几个红色的血点。</p>

“嗯？”她极少喊他的名字，若是喊了，定是极其害怕，或是心中有事。</p>

“你最近在做什么？”这些血点，她很熟悉，同她身上的一样。</p>

“没什么，前些日子与父皇骑马，不小心扭了腰，针灸治疗，太医医术不精，留下了的痕迹。”</p>

宁安不信，腰扭了还能日日折腾她吗？</p>

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靠在了他身上。“青儿也十五了，是不是该给他找个伺候的丫鬟了？”</p>

“宁朗、宁骁都在，这些事便不用你操心了。”他瞧着宁青一心苦学，每日里不是练武便是读书练字，与师傅论学，似乎也没有这等心思。“前些日子宁朗还说想要将他送去老将军那里，历练一段时间。”宁青不娇气，只是那张脸迷惑性太强了。</p>

宁安抬头看他，“你觉得呢？”</p>

宁王想了想，“我倒是不赞同，建功立业不见得非要上战场。”如今夏侯一门，老将军以及他膝下成年儿子均握有兵权，驻守一方，已经惹得旁人猜忌，若是宁青再去，谁知朝中大臣会如何诡论。“要我说，与其领兵，不如就留在京中科考。”夏侯一门全是武将也并非好事，若是有一两人能走文官路线，在朝中担任要职，也好制衡朝中对父皇有二心，忌惮夏侯一门的皇子、皇亲、朝臣。</p>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不知道大哥如何想，青儿又是如何想。</p>

“青儿若是不走文官的路，日后等宁朗他们生下孩儿，孩儿长大，朝堂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世事易变，走差一步不怕，只怕这一步之下，是万丈深渊。</p>

夏侯老将军膝下子女众多，子孙辈却是少的可怜。除却宁安、宁青便再没有了。宁嘉成亲十几年，膝下尚无一子女，宁晖成亲也有四五年了，除了一个正妻还有几个侍妾，却也无一子女。老将军膝下的后辈，除却宁青便只剩他与小安的孩子们了。若是严格算起来，他们的孩儿是外孙，算不得夏侯一门的后辈。</p>

宁王笑了笑，“若是青儿有心考科举，便也无须管宁朗怎么想的。”青儿是长在小安身边的，文奶奶抚养长大的，与宁朗没什么感情，自然不会听从他的话。加之他虽然年幼，却极其有自己的想法，宁朗怕是管不住的。</p>

“对了，橘子那事你差人查了吗？”去年在五县，二嫂与她的兄长前去支援，在物资如此贫瘠的时候，还给她寻来了橘子，并说她一贯喜欢橘子，可她从不喜欢橘子。幼时有一次吃多了，吃伤了，从此再也不吃了。</p>

“查了。”他看着宁安，“如你所料。”</p>

宁安轻叹一声，“这些事情，又多又杂，好累啊。”她小声的抱怨，“若你不是皇子多好。”话音刚落，随后便又道，“可若你不是皇子，我与孩子们就得跟着你过苦日子了。”过过有无数人伺候的生活，哪里还能习惯回归到寻常生活。</p>

她的脸皱起，“我不想洗衣做饭，也不想为了几文钱，百般算计。”当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吗？</p>

宁王轻笑，“贫贱夫妻百事哀出自元稹，最为绝妙的并非这一句，而是上一句‘诚知此恨人人有’。这句诗也并非这么用的。”不过是不懂之人，以字面相解，扭曲了意思。</p>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p>

谁不知夫妻永诀人人都会伤怀，想起许多往事令人极度地伤悲。</p>

宁安看着他漾出一抹笑，眼角弯弯，流光皎洁。“没关系，若是你不是皇子，便用我的嫁妆便是了。”她的几百抬嫁妆，怎么养不起他与两个孩子。</p>

宁王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你便认定了，不管我如何，都要嫁给我吗？”</p>

宁安按住心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病后，总有一种感觉。”她看着他，认真道，“似乎，我就只愿嫁给你。”无论贫穷，富贵，无论有何阻拦，都阻止不了她嫁给他。</p>

那是烙印在灵魂深出的遗憾，一次又一次叫嚣着。</p>

她曾经梦到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以黑色披风包裹住身体的自己，对月许愿。</p>

她双手合十，虔诚看着月亮，带着一丝期待，一丝羞涩，还有一丝酸苦。她说，“我想永远陪在他身边，无论生死……以妻子的身份。”</p>

她不知道梦中的人是不是她，她的身上也是满身的血点，与自己一样。她许完愿，深吸了一口气，戴上兜帽，催下眼睑，遮盖住所有的情绪，遮盖住满是血点斑驳的脸，也遮盖住所有的酸苦。</p>

这是陌生的画面，是她不曾有过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