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顾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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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来的有些晚，乍暖还寒，翻来覆去。杨柳不知不觉绿了起来，远远看去，迷迷蒙蒙一片，像是一片雾。</p>

宁安坐在亭子中，轻摇着扇子，看着绿雾之下，他们父子三子跑笑跳闹。昨夜现赶出来的风筝显然不够好，怎么都放不上去，好不容易放上去了，飞不高便落下了。</p>

禾禾拿着风筝正要哭，宁王便变出一个新风筝，她抱着风筝咯咯笑着，一边跑了，一边跳，一边喊爹爹，让他将风筝放起。</p>

他总说自己惯着孩子，事事将孩子放在第一，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p>

不远处一辆马车，马车中下来几个女子，一个散发，三个束发，一个未嫁，三个已为人妇。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姑姑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想要分得凉亭一角。</p>

宁安微微点头，这凉亭本就不是他们的，不过是他们来的较早，提前占了。</p>

待人走近了，宁安才发现，其中一人竟是许久不曾见到的徐芙蓉。她挽着人妇的发髻，头上一朵小小白花，一身素青，似乎是在丧期。她已经许久不曾想起她了，约是一年前，她还曾在宫中见到她，伺候在太子妃身旁，如同一个奴婢。</p>

她看到宁安，只是微微颔首。宁安眉头微挑，移开了视线。她一身寻常妇人打扮，对襟短衫，百迭裙，外套一件对襟长衫，团髻之上，只绑了条红头须，插了几枚金制圆头簪，折股钗。徐芙蓉没有点出她的身份，她也不愿旁人知晓了。</p>

如此这般，甚好。</p>

杨柳岸边，宁王拉住两个疯跑的孩子，喂了一些水，又给他们脱了外衣。他折下柳枝，很快编了一个圆冠，一人一个，公共平平，不争不抢。</p>

许嬷嬷拿着水袋与两个孩子的外衣回来了，她一边走入凉亭一边道，“玩一下午了，晚上肯定要晒黑，小少爷黑些便黑些了，小小姐怎么能晒。”说罢，便又念叨着要给小小姐用牛乳泡浴。</p>

宁安倒是无所谓，看着许嬷嬷笑道，“黑些便黑些，无妨。”谁人还能嫌弃了摄政王的长女不成。小孩子爱玩爱闹，疯了一般跑闹一下午，一身的汗，皮肤被汗水浸润透了，红润润的，倒也晒不黑。</p>

许嬷嬷在她身旁站好，拿过阿紫手中的扇子，一下下给宁安扇风。今年的春虽然来得踌躇，正午的太阳也是烈的很，晒的人一动不动都能生一层细汗。</p>

“若是像少爷，倒是不怕晒黑。”</p>

宁安看向许嬷嬷，她笑道，“少爷像夫人，白，晒不黑。”越晒越是白，小时候还好，后来大了，一个男人那么白，总归看着有些软弱。“后来的事少夫人也知道。”上了战场，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回来之后便黑了不少，伤痕累累。”</p>

宁王可以说是许嬷嬷看着长大的，如同她自己的孩子一般看顾着，说起曾经的事情，难免心疼。</p>

宁安看着玩闹的父子三人甜笑，“这两个孩子会长，都是挑着我同夫君好的地方长的。”也不知是不是真如皇上所言的祥瑞，也不知是不是如王爷所言的小锦鲤，小人参，总归他们都是挑着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长处长的，身体康健，运势也极其的好。</p>

宁安感慨，“他们刚出生时，那么小小一个。”只有四斤，“转眼间便抱不动了。”能跑能跳，会哭会闹，亦会看人眼色，撒泼打滚，只为不学骑射，不读诗词。</p>

许嬷嬷道，“少夫人与少爷何时再生一个？”小公主、小世子大了，公主该避父了，世子该避母了。夏日一过，便要正式入学堂了，不能同现在一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时，只怕王爷王妃身边冷清，不习惯。</p>

当年，王爷入学堂，早出晚归，皇后娘娘便是百般的不适。</p>

宁安问她，“娘亲是如何度过的？”</p>

许嬷嬷含了一抹无奈与纵容，“日日去闹老爷。夫人也不说话，就在老爷身旁坐着，看着他。”就这么坐了半个月，皇上受不了了，允了她陪读。“此后每每少爷习字读诗词，她便在一旁的花厅中等着；学骑射，便在马场外等着。”</p>

宁安看着她，很认真的点头，“我的禾苗进学，我也要陪着。”王爷既然是如此长大的，没有学的一身纨绔，他们的孩儿定也不会如此。她不过是舍不得儿女，想要陪同他们进学，也算不得娇惯。他们三岁都不到，便该是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无需那么早独立。</p>

宁安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露出一抹愁绪。“夫君倒是想多生几个，只是我不太想，有孕太辛苦，生子太疼痛。”不说生子的疼痛感，有孕与坐月子的那一年，真的是百般的不适。若非王爷也知晓她的辛苦，只怕会让她一胎胎不停生下去。</p>

许嬷嬷笑道，“少爷与少夫人还年轻，倒也不着急。”女子怀孕产子，本就伤身，底子再好的女子，也经受不住连连有孕产子，更何况王妃身子并不好。“有子有女，便也足够了。少爷心疼少夫人。”</p>

宁安点头，笑道，“我晓得。”再过一两年吧，等到禾苗四五岁的时候，再给他们添个弟弟或妹妹。</p>

徐芙蓉那边的人看了宁安许久，才有一人上前，恭敬道，“不知可否向这位夫人讨杯茶水喝？”她的声音温婉，“午后家妹说要踏青，匆匆便来了，什么都没准备。”</p>

宁安看了一眼阿朱，阿朱明了，去马车中拿出一个水袋，几个杯子给了他们。</p>

她们道谢，喝了水后，便与宁安聊上了。</p>

声音温婉的女子道，“我是秘书丞刘义琰之妻。”她看起来是几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自荐完之后便一一介绍他人。“这位是我夫君的妹妹，闺名润儿；这两位一位是长史刘义琛之妻，一位是司门郎中刘上德之妻。”</p>

她们三人是妯娌，义琰、义琛为同胞兄弟，上德是从弟。三人家素贫乏，多年之前被举送京中参加科举考试。后由科举入仕，前些年一直在外地为官，去年底才被调归回京。</p>

宁安含着浅笑，“我夫君没有官职，只是一个普通人。”</p>

顾嘉叶看着她，言语之中微微试探，“观夫人气度装扮与随从，倒像是大户之家。”她腰间那块祖母绿玉佩，深农正绿，不带任何黄，透明度好，高雅而庄重，千金难求。</p>

“夫君家中略有薄产。”</p>

顾嘉叶明白这是她谦虚的说法，便也没有追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一男子带着两幼童玩乐，身后缀着几个随从一样的人。</p>

“我的丈夫极少陪孩子，寻日里都是严肃着一张脸。”她在宁安身边坐下。</p>

这出亭子是一处长廊亭，宁安来得早，便理所当然占据了亭子最好的地方。亭子中，除了他们，顾嘉叶向她讨茶，与她聊天的时间里，又来了一些人。有一个老妇人，被两个年轻的女人搀扶着，热的一头汗。</p>

宁王一手夹着一个孩子走过来，满脸满头的汗，两个孩子累的一步也不想走了。</p>

宁安见他们回来，忙站了起来，“你就带着他们疯吧。”她一面让阿朱倒茶，一面拿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汗。</p>

“带了绿豆汤，你喝一些。”她接过嬷嬷递来的绿豆汤，直接递到他的唇边。</p>

宁王淡淡扫了一眼亭子中的人，笑着就着宁安的手喝了几口绿豆汤。</p>

宁安将绿豆汤给他，蹲下看着两个孩子。“累吗？”</p>

禾禾点头，伸手就要抱。“娘，抱抱，好累。”</p>

宁安笑着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大了，娘抱不动你了。”她接过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汗，细细的擦过他的小胖脸、小胖手，然后又去给女儿擦。“累了待会儿我们便回去吧。”</p>

“不行。”禾禾坐在亭子的围檐上，一边喝绿豆汤一边晃着腿，“爹爹还没带我们去挖竹笋。”</p>

宁王坐下，笑着摇头，“再长长我也抱不动了。”他的一双敦实的儿女，或许真该给他们减减重了。</p>

喝了绿豆汤消掉热气，又休息了一会儿，两个玩累的孩子便开始打盹了。宁安抱着女儿，禾禾趴在她怀中似睡非睡，伸手往衣服里一摸，里衣湿透了。她看向宁王，“里衣都湿了，不换会冻着，先回去吧。”集市是在傍晚，现在时间充裕，足够他们回去换身衣服，睡一觉。</p>

“嗯。”</p>

宁王点头，看了一眼伍德，伍德了然，抱起了已经睡着的小世子。宁王则是伸手抱过女儿，禾禾的警惕性比苗苗高，突然换了怀抱，便是再累，也睁开眼看了看。见到父亲，便安心了，趴在他的肩膀上沉睡。</p>

两个孩子被抱入马车，嬷嬷也利落的收拾起来。顾嘉叶看着宁安，“双生子？”</p>

宁安点头，她又道，“听闻摄政王也有一对双生之子，一儿一女。”她一贯精明，是丈夫的左右手，还未入京中，便已经开始差人打探起了京中的人事关系。归京之后，几位皇子府上，她一一都备上了精细的礼品。他们不收归不收，这份心意，她需张扬出去。后没多久，太子中饱私囊一事便爆发了，继而便是皇后获罪被废，太子禁足，宁王加封摄政王，几乎一家独大。</p>

“是吗？”宁安的笑淡淡的，却又不会失了气度。“那可真巧。”</p>

他们离开后，顾嘉叶原是想占了他们原来的位置，视线扫过亭子，见不远处的老夫人所坐是铺着金线的红条毡，身后还靠了一个锁子锦的靠背和一个引枕。侍女站在一旁，手中捧着一个银唾盒。老夫人不过是轻咳了几下，不知是女儿还是儿媳，孙女还是孙媳的人便上前，抚胸的抚胸，拍背的拍背。</p>

心思微转，她便笑着迎了上去。“老夫人，这处凉快，您来这里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