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成成（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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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带着妻子在外面玩了一个多月，先去了张家界，后又去了广西、云南。在云南呆了七八天后，宁安想孩子想的厉害，他们才决定回来。</p>

回程时是开车回来的，也不是假期，两人却被堵在高速上。宁安裹在毯子，卷缩着睡在副驾驶上。</p>

车窗边白影一道道，终于惹恼了宁王。他打开车窗，手指一勾，白影就不受控制的进入了车中，被他禁锢在后座。</p>

宁安坐起，揉着眼睛。宁王摸着她的脸，“还得好久，你再睡会儿？”</p>

宁安摇头，看向后座，“怎么了？”</p>

宁王瞥了一眼后座的鬼，“这只鬼跑来跑去的，看着烦。”</p>

后座的女鬼动不了，她身上披着破烂的麻袋，披散着头发，头皮出几块外露，很明显是被人硬扯下了头发。她焦急的对他们喊道，“你们能看到我对不对，你们能看到我对不对，求求你们，救救昭昭，昭昭快死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她不停的祈求着。</p>

宁安看着一眼宁王，“要不你跟去看看？”</p>

“不去。”他不放心小妻子一人在车上。</p>

宁安握住他的手，“那我们一起去？”</p>

宁王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p>

两人被堵在高速上的时候，七七正在和林二谦吃饭，七七笑问，“专门请我吃饭，是有什么事吗？说吧。”</p>

林二谦道，“听说程老师女儿的案子已经送上法院了，什么时候开庭？”</p>

“就这两天了吧。”七七拿着剪子，剪着螃蟹腿。</p>

林二谦斟酌了下，又问，“她妹妹会被判多久？”</p>

七七剥开蟹腿，放进花胶鸡汤的锅底中，“她提供了精神病证明，判多久都不会在监狱服刑。”程铭料到她会借由精神病脱罪，所以提前找了人，做了安排。审判之后，她会被直接送进他们家的疗养院，接受“治疗”。</p>

“她真有精神病？”</p>

“没有。”蟹腿在锅底中涮了几秒，正嫩的时候被拿出，放进了林二谦碗中。“好像是为了逃避什么，找人办了假的证明。张儿他们还在查。”不多几十年了，能不能查到不好说。“她的丈夫包庇，但因为被逮捕后有自首情节，判不了几年。”</p>

林二谦看着她，“我听说程老师请了江律师？”</p>

七七点头，“她要求，对她婆婆用最高量刑，对丈夫用最低量刑。”</p>

林二谦不明白，“她丈夫骗了她十八年。”甚至连她的亲生女儿惨死都不告诉她，也从未去上过一炷香。</p>

七七浅笑，“让他快点出来自然有快点出来的理由。”程铭已经放弃所有爱了。她曾经期待父母的爱，父母却是伤害她最深的人；她曾经依赖丈夫的爱，他却是将她骗得最惨的人。</p>

现在，她什么都不要了。</p>

她只要她可怜的女儿，不要同她一样，什么都爱都感受不到。</p>

即便是成成死了这么多年，她也要告诉她，她是爱她的，爱她胜过一切。</p>

洛佳的左眼曾经因为救她，受过伤，之后虽然恢复的不错，但需要经常性的点一种眼药水。一旦停药，他的眼睛就会干涩，视网膜会损伤。</p>

他的左眼几乎看不见了，程铭为他捐了眼角膜。</p>

她说，一只眼换一只眼，她不想欠她什么。</p>

谁也不知道，眼药水早在警局的DNA报告出来后，就被程铭做了手脚。那只即将捐赠给洛佳的眼角膜，也被做了手脚。他此后会日日夜夜看到成成。看到那个可怜早逝，却被父亲放弃的女儿。</p>

他会看到成成的笑，成成喊爸爸的样子，看到成成被淹死后灰白的模样，也会看到被摔成一摊肉泥的成成。</p>

“她说，不这样，难道等着他出狱，让他们父女团聚吗？”她的成成受过的苦，被父亲放弃的痛，程鑫的女儿也必须好好尝一尝。</p>

“成成”从病床上醒来，茫然的看着头顶的白炽灯。耳边是哭哭啼啼的声音，她机械的转头，外婆趴在她的病床边哭。</p>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外……婆？”喉头又干又痒，她费力的说出一句话，“外婆，只是做了一个肌瘤手术。”</p>

程母抬头看了她一眼，眼泪流的更汹涌了。她听出她的声音沙哑，倒了一杯水给她。</p>

润了润喉咙，“成成”想要坐起来，却浑身疼。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几乎被缠满了绷带。她的第一反应是手术中出了意外，“外婆，我怎么了？爸爸妈咪呢？”她一心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直精致的程母，不过几天，便花白了头发，憔悴了面容。</p>

程母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程铭就笑着进来了。“找妈咪做什么？”她的声音很温柔，“妈咪去医生办公室了，医生说你体内的癌症很严重，即便是切了暖巢子宫、双乳、肠子，也控制不住呢，必须要化疗。”</p>

“成成”愣住了，许久之后她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妈，妈咪，你在开玩笑对不对？”</p>

程铭温柔的执起她的手，“怎么会是开玩笑呢，你生病了，生病这种事怎么能乱说呢？”她不等“成成”说话，又道，“对了，你还不知道你被学校开除，被取消中学学历，并被加入了黑名单的事情吧。怎么办啊，真可怜啊，一身的病，又只有小学学历，以后怎么生活啊。”</p>

“成成”的表情开始扭曲，她脸颊上的肉抽搐着，似乎是不敢相信。</p>

程母打着程铭，神情凄厉的如同一个恶鬼。“你胡说什么，你不要在成成面前胡说。”</p>

程铭一手甩开她，直接按上“成成”的伤口，“一个小畜生，有什么资格用我女儿的名字。”她拿出户口本，“我已经去给她改名了，她现在的名字是小畜生！”她将户口本竖在程母面前，“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上面写的名字是：畜！生！”</p>

“成成”瞳孔一缩，随即大喊，“你有病啊，你女儿死了，你凭什么折磨我！”</p>

程铭轻哼一声，看着她笑，“你果然知道吗？”</p>

瞳孔又是一缩，“成成”不敢看她，只是哭喊，“妈咪你说什么，妈咪我什么都不知道……”</p>

程铭伸手摸着她的头发，“成成”想要偏头避开，却因为身体太虚弱避不开。“妈咪，我真的不知道，我承认我却是去看过小姨，可我也是才知道我是小姨的孩子不久……”她抽噎着，说的情真意切。</p>

“化疗之后，头发就会掉吧。”程铭嫌程母烦，直接转身，一个耳光抽了上去。以前他们就是这么打她的。她甩了甩手，原来打别人自己的手也这么疼啊。她的父母还真是不容易，为了打她，连自己的手都不顾。</p>

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程母这些日子担心害怕，又无防备，跌坐在地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p>

“你，你打我？”</p>

程铭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打就打了，你以前不是也没少打我吗？”这一巴掌，就算她先收点利息。</p>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女儿死了呢？”她的妹妹，可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她认回她的亲生女儿后，怎么可能不跟她炫耀她杀了她的女儿，让自己的女儿顶替去过好日子。她一定在炫耀的时候很鄙夷的说起她，说她是个贱人，说她蠢，还说她这样又蠢又贱的人，活该死了自己亲生女儿，给她养女儿。</p>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只是你跟你那个妈一样，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瞒下来。”她看着她的吊瓶，给她调了一下流速，“不过你放心吧，即使你妈是个畜生，你外公外婆是畜生，你也是畜生，但我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我不会不管你的。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爸爸出狱。”</p>

她走出病房，焦急道，“医生，我女儿的舌头好像也病变了，我觉得也应该切除。”</p>

医生迎面走来，对于这种大客户，他们当然要好好服务了。程铭捂着额头，“自从她病了之后，我听到她的声音就很烦躁，恨不能一颗颗掰掉她的牙齿，你们说该怎么办啊。”</p>

医生笑了，“只是小问题，切除她的声带就是了。”</p>

程铭拿出支票本，直接开出一张五十万的支票。医生眼睛一亮，“牙齿我看也不要留了，只是她刚经过两场大手术，麻药不能多用，就不用麻药了吧。”</p>

“成成”在床上发抖，她看向程母，“外婆，外婆快报警，快点报警，她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啊！”</p>

程母缩了缩肩膀，“成成，不能报警。”她坐到床边，试着安慰她，“你妈妈还在她手中，如果报警，你妈妈她……”对于她来说，疼爱了四十多年的女儿，比外孙女更重要。</p>

心偏了就是偏了，无论过多久，都是偏的。</p>

也或许，他们不肯相信，他们精心保护、照顾的女儿会落得一个凄惨的结局，不愿承认自己的错。</p>

“成成”不敢相信，“她在疗养院会有什么事，你们不是说她犯了什么罪都不会被判刑吗？”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害怕与愤怒，柔了声音，“外婆，外婆你救救我，妈妈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说她是福星吗，她一定不会有事的。”</p>

程母拿出手机，“成成，你是大孩子，要好好想想你妈妈，你不能害了她啊。”手机里，又一条程铭在两天前发给她的视频。</p>

她说，这间疗养院真的很好，难怪他们要想办法弄给妹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