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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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血腥浸染在磅礴大雨中。雨雾将满地血渍冲刷，但它自己也沾染上血腥，变的不再纯粹。</p>

尸体的温度是一点一点流失的。从最初的温热到之后的冰冷，夏都始终凝望着那具尸体，看着它被泥泞和雨水淹没，然后又被狱警们迅速装进麻袋里。</p>

夏都深呼吸，试图将什么东西从心底压下去。然后，他抬手，分别在额头，肩膀以及胸口连点三下，他闭上眼，像在祈祷。</p>

饰非没有去打扰夏都的仪式。他走回侧门的平台后，就靠在墙角。</p>

他也在看这场大雨，探照灯强烈的白光下，雨水连成幕布，从天而坠。</p>

“饰非，给我一根烟。”夏都终于开口，他对饰非做出一个讨要的动作。</p>

饰非早有准备，他在兜中翻找，很快找出一根云斯顿牌香烟。该品牌在二十年前开始正式发售，一经问世，便因其低廉的价格与浓烈的烟草味道而备受底层人民青睐。</p>

监狱供销社售卖的也基本都是这个品牌，和外面比，价格不便宜，但在监狱中，烟草本就是奢侈品。</p>

饰非将烟丢给夏都。然后，他挥手朝老亨利示意，扔一盒火柴过来。两样东西都拿到手后，他亲自为夏都点烟。</p>

“你从不抽烟，但不管什么时候，我找你要，你都有准备。”夏都狠狠吸了一口，笑着说道。“别人抽时，你会凑过去，运气好就能分到一根。香烟拿到手，你会把它们存起来，等之后将其当作硬通货，卖别人人情。”</p>

“你还是个孩子时，刚进监狱就学会了这么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我们都不一样，饰非。你很聪明。有我们这些庸人没有的本事。”</p>

烟头上的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夏都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他，看着他那只义眼。随后，他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但我没想到，有一天，就连我都会因为你所拥有的本事而感到害怕。”</p>

“为什么不愿意多给我一些时间呢？你肯定已经拿到了那本日记的翻译，既然如此，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他不值得你这样做。”</p>

“我不喜欢夜长梦多，而且，我也等不了那么久。你都要走了，临走还因为这种事惹得一身腥臊，这不值当。”</p>

“我现在手中有叛徒们的名单，接下来，乐透会不间断举行。小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的手迟早要脏掉。”饰非说完，夏都发出沉重的叹息声。</p>

饰非听后也是反问道：“怎么，现在开始后悔，同意我当初设计乐透这场游戏了？”</p>

夏都立刻摇头否认：“不，唯独这件事，我没有后悔，我也没资格后悔。”</p>

“乐透的规则是你设计的，红月的成立也是你提议的，游戏设计之初用来干嘛我也清楚，这么多年来反倒是我替你站在台前，到最后还抢走了你应有的奖励。”</p>

“饰非，我能出狱，全仰赖你。”夏都又将视线投进雨水。叹息声变的更重。</p>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对你多加干涉。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再次坠进深渊。”</p>

“——饰非你那么聪明，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站在雨中吗？”</p>

“不是因为黑鲨的事？”饰非按已知的信息做出猜测。</p>

夏都曾被黑鲨扒光衣服丢进大雨淋了一天一夜，那让他颜面尽失，这种经历也足够成为心理创伤。但出乎预料，夏都摇头，他表示否认。</p>

“黑鲨不是原因，他也只是在利用我对雨水的恐惧，想通过恐惧彻底打倒我的自信。”</p>

“饰非，在我的故乡——南加州，那里每次下雨，都是这样大雨倾盆。”</p>

饰非想到刚才哼唱的那首歌谣。歌谣的名字就叫《南加州从不下雨》，这歌也是夏都教他的。大雨让河流泛滥，再坚固的桥，长年累月被雨水浇淋，也有被冲垮的那天。</p>

“我曾经有个弟弟，他叫基廷，比我小十岁。”</p>

“我们小时候形影不离，最爱的游戏是收集碎木板，将其拼接成木筏，在村庄旁的小河里随波逐流。”</p>

“基廷和我会轮流扮演船长，船长要负责指挥木筏航行的方向。”</p>

“那是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假如那件事没发生的话，或许我会一直待在家乡的小村庄，不会想走出来，也不会锒铛入狱。”</p>

“那件事？”饰非察觉到言外之意。他看向夏都。夏都表情忽然变的挣扎和痛苦，每次挖掘回忆，都是在用刀子剖开一个人的内心。</p>

“他死了……基廷没能活下来，他没能按约定和我一起长大。”</p>

“他死在一场大雨里，那天轮到我当船长，而我，不顾母亲和其他朋友的劝阻，带着他和那只木筏，执意走向那条泛滥的河流。”</p>

“我幼稚地认为，和暴风雨抗争是一位船长的宿命，所以，我们在奔涌的河中扬帆，努力在浪尖上平衡我们的大船。”</p>

“但我是个蠢货，我高估了两个孩子的力量，也低估了那场大雨。”</p>

“打过来的只有一个大浪，浪花翻涌后，基廷他就消失在我眼前。无声无息，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他就突然被这个世界抹除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