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龟田宪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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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龙梅做的，三郎知道她的手艺很好，总有错觉她烧的菜，就是饭店的菜。黄爷爷和六爷爷六奶奶吃得赞不绝口，声称比蜀山酒楼的饭菜还要好。三郎细一想，还真有点，自己以前怎就没注意到呢？</p>

亲亲因为自己陪着六奶奶哭了，害着羞，略微吃点饭，便说饱了，龙梅也陪着亲亲早早休息去了。</p>

亲亲龙梅一走，三郎再也不需顾忌，向田生粮和汤有水二人使眼色。</p>

六爷爷和六奶奶心疼三郎，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全操心:</p>

“三郎，新媳妇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好好疼爱老婆。”</p>

“三郎，你真的是招亲做了上门女婿了吗？咱们江家可不能绝了后，将来的孩子，一定要有一个姓江，回来续香火。”</p>

“三郎，你叔叔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别生气，不要吵，都是一家人，啥事都好商量。”</p>

“三郎，东洋人对你这么好，可不能跟着做坏事。”</p>

“三郎，结婚了，就正式是大人了，一定要孝顺你丈人爹，丈母娘，要懂感恩。”</p>

“……，……。”</p>

三郎唯唯诺诺支应着，奉承着，六爷爷和六奶奶噜苏到半夜，扛不住磕睡自己先睡着了。</p>

黄老四和六爷爷六奶奶一样，也着实操心着三郎，只是他真正操心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得避着点六爷爷和六奶奶。</p>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老四终于忍不住问了，这是三郎的意料之中。</p>

三郎一五一十的，把杀麻田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难为他没有添油加醋。任是黄老四见多识广，听多了野史奇闻，也被三郎做下的事，惊呆了，久久才“噗”的一声，将一口浓痰吐出老远，赞一声“有种”。</p>

田生粮和汤有水就更不用说了，想不到三郎这次杀麻田，等于就是在阎王殿中和鬼打架，太吓人了。</p>

三郎很满意这效果，心道: 老子还没坦白海会寺杀鬼子的事呢，嘿嘿！</p>

黄老四接着又问: “三郎，东洋兵对你又是护送，又是鞠躬，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可是说什么的都有。”</p>

三郎微微笑着，斟词酌句的说道: “黄爷爷，此事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 拉队伍杀鬼子。”</p>

拉队伍杀鬼子，鬼子还这么恭敬有加的客气？</p>

第二天清晨，亲亲带着龙梅早早起床，扫地，烧早饭，洗衣服。等到六爷爷和六奶奶起床，早饭已经端到他们面前。</p>

老二口又被吓着了，六奶奶夸张的大喊大叫: “喔哟，我老太婆承受不起的，你是千金大小姐，作孽了哟，你生下来就没吃过这种苦，遭罪哟，可怜的乖乖，快歇着。”</p>

亲亲笑道: “奶奶，您是长辈，这是规矩，不能坏的。家有一老，赛过一宝，三郎和我还指望沾着二老的福气呢！”</p>

六奶奶跟着六爷爷，是一干二净的老绝户，一辈子在渔船上漂泊，哪里有过这般亲情？瘪着嘴又淌下泪来。</p>

半上午时分，三郎一行在黄老四的陪同下，去乡下给叔叔江上云拜晚年，也算是新媳妇正式进江家门了。</p>

江上云很意外，有些慌张失措。婶婶则是忙着烧糖茶，潽鸡蛋，准备见面礼钱，等等，这是江南风俗礼仪。</p>

三郎知道这个叔叔的小九九，他的慌张失措，是害怕自己算账来了，暗暗叹口气。说明自己并非招亲入赘做了上门女婿，这乡下的田产，可以让叔叔代管，叔叔每年可以获利一半的收成……。</p>

江上云知道，这一半的收成，就是少说五百大洋以上，赚大了，忙去把保长蔡名叫来做中人作保，黄老四也是中间证人，双方写下纸笔，以防反悔。</p>

黄老四早就是一肚子鸟气，见江上云一副急不可耐的猴急，气极冷笑: “上云叔叔，是人都要讲良心，你自己这点家产，都是你哥在世时，替你置下的，现在你侄儿孤苦伶仃，做叔叔应该帮衬才是，你说是不是？”</p>

亲亲忠厚，见黄老四说话重了，反倒难为情起来，说道: “叔叔，三郎不会种田，送给您种正合适。”</p>

亲亲的话，江上云真羞愧了，红着脸说: “侄媳妇不愧是名门望族，做事体大气，放心吧，叔叔保证照纸笔上写的做，替你们守好田产。”</p>

蔡保长在一边也帮腔说: “世侄，你的新娘子真是明事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和你父亲又是发小，你父亲过世，我们都很伤心，你放心，我既已做了中保人，就一定会公道断事的。世侄你是做大事的，不可能二腿泥在田里打滚，由你叔叔守着，正合适。”</p>

三郎当然知道蔡名的底细，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奸刁笑面虎，很会背后下功夫，自己这叔叔和他混一堆，早晚吃亏。三郎不想管闲事自找不痛快，又坐了一会，起身告辞。</p>

江上云挽留吃饭了再走，可干巴巴的没一丝热情。黄老四道: “招待新娘子的酒，也不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一顿便饭，应该去蜀山酒楼请钱松源掌勺。”</p>

江上云干笑着连连称是。</p>

临走时，婶婶拉住亲亲硬塞了一个大红包。等大家都上了船，三郎拿过打开一看，整整六块大洋，哈哈大笑，怪诞的喊道: “亲亲，你天大的面子，这是我叔叔他这辈子最大的手笔了，乖乖不得了，太阳西边出来了。”</p>

亲亲道: “礼轻情重，乡下人家讨生活不易。”</p>

一直默不作声的真一，突然说道: “少爷，那姓蔡的保长不是好人，长相虽然一副正人君子，但一双眼睛落水鬼似的，太阴了。钱总管说过，三白眼的人，非奸即毒，即便是最好的三白眼，也是一个狠心人。”</p>

这蔡保长也真如真一所说，虽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身材高大挺拔，正宗的美男子。三郎每次看到他，总有说不出的不舒服，现在听真一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二粒眼乌珠子，吊在眼眶上半空，眼眶内下部全是白森森的，原来这种眼睛就叫三白眼。</p>

三郎笑道: “原来是这样的眼睛啊，嘿嘿，他四白眼老子也不怕。”</p>

龙梅咯咯一笑，说: “少爷，四白眼不是全瞎了吗？”</p>

黄老四摆出个得道隐世的高人样子，指点道: “俗话说的白眼狼，就是这样的人，相由心生啊。下什么样的种，就长什么样的果，什么水土养什么样的人。什么人就选择什么样的环境，什么环境培育什么样的人……”</p>

黄老四说得老神在在，那付教师爷的派头，三郎是见惯了，受够了。但其他人却都是折服的神态，个个像是小学生，这让三郎不胜唏嘘，悄悄腹诽: 死老头子又一次赚足了虚荣心。</p>

清水伍长一行十八个鬼子，自从上了青龙山，正如三郎关照的，很乖。除了每天来茶馆一次探望三郎，山上再没其他鬼子下山。即便山上驻守的鬼子小队，也改“好”了，同样不再下山骚扰。</p>

青龙山上现在的驻守小队长，名叫龟田宪造，小队共有二十个士兵。</p>

龟田宪造精瘦的矮个，细胳膊细腿细脖子，细眉细眼细身板，斤两不足百斤，猴精的一个人。</p>

别看龟田宪造的外表造型毫无攻击性，骨子里却是一个狂热的皇道派武士，凶残成性。他的前任麻田在丁蜀镇吃了大亏，这就更刺激了他。</p>

所以，他上任伊始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人放火立威。前面说过，此时的江南地面，仅各种土匪武装就有大小三千余股。加上其他抗日武装，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正规武装，就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了。</p>

所有的这些武装力量，其中有一项必不可少的物资供应，就是食盐。所以一时之间食盐就成了宝贝，往山里偷运私盐，就成了暴利行当。</p>

龟田宪造得到密报，有一批食盐要运往山区。龟田宪造依据情报，成功抓获十二名偷运者，和一千余斤食盐。</p>

这让他抓住机会了，贩私盐的被游街以后，当众割头，并强迫老百姓观刑，更把血淋淋的人头，一溜排的挂在宁杭公路边，示众威慑。一时间，丁蜀镇及周边乡村，天黑就不闻人声，不见灯光，仿佛是人间地狱。</p>

清水一伙鬼子上山后，二人促膝长谈，太投机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二人一个精瘦如猴，一个雄壮如熊，如此坐在一起高谈阔论，还亲切得要命，实在滑稽得让人忍俊不禁。</p>

二人吹嘘完各自的功绩，清水就将话题带到了三郎身上，要求龟田宪造尽量多的给予方便和照顾。要确实的让三郎感觉到，皇军对他是真信任，真亲善，这是宫野司令官的命令。</p>

龟田宪造很不以然，一个堂堂的宪兵司令，屈尊于一个中国百姓，皇军的威严何在？</p>

清水见龟田一脸的不屑，只好耐心把三郎和郭振山的背景，细说一遍，称这是高层统治江南的计划中，最最关键的一环。以华制华，在大方针的指引之下，必须从每一个细节做起。而龟田君是三郎的近邻，最有条件与三郎亲善，做得好不好，直接影响到三郎对皇军的态度，而三郎的态度，就代表着郭振山的态度。</p>

至此，龟田宪造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虽然心中不情不愿，向支那人赔笑脸，这让他感到羞辱，心灵很受伤。</p>

特别是在清水面前，是屈辱。</p>

但这已经是任务，命令必须执行。</p>

清水见龟田很不爽的样子，伸手拍拍龟田瘦骨嶙峋的肩膀，很严肃的说道: “龟田君，如果你在见过那个江三郎以后，还是现在这种心情，就只能说明一件事。”</p>

龟田宪造斜着细眼问: “清水君，什么事？”</p>

清水很严肃的说: “你是个笨蛋，或者你是假装聪明。”</p>

清水接着又加了一句: “并且，宫野司令官会杀了你！”</p>

再说三郎从乡下回到茶馆，清水和龟田正恭候着。这二人为了这次拜访，可谓是费尽了心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