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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说过，阿公以前最喜欢出海了。”</p>
李十一收拾着外公的房间，他把抽屉里的老相片再度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p>
“他以前最喜欢什么也不干，就在船上躺一整天，如果我在家没有看见他的话，那去海边找他就好了。”</p>
东岙镇临海，这海当然没有旅游胜地那样的蓝、透，而是最普通的泥沙黄色。</p>
海边几艘破破的渔船随着浪轻轻摇摆，不远处是大片紫菜，一格一格，在李十一看来，像是外婆的头巾，永远整整齐齐。</p>
李十一曾问过外公：“出海的时候有遇见过海盗吗？”</p>
外公就嫌弃道：“什么海盗？我就在这附近打打渔，还海盗呢！”</p>
他语气一转：“要是真能见到就好了。”</p>
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李十一就知道外公为什么这么说了，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外公在海上冒险的野心只属于幼时的幻想，现在他要撑起一个家，因此他出海，但从来都没有超过应有的界限。</p>
家是锚，把他渴望远航的心永远固定在了这片小小的海边。</p>
“说到底，还是我怂，”阿公说：“说不定出去拼一把，就和隔壁老肖一样，发达了呢？”</p>
但也有可能和后面的老郑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p>
李十一把房间整理好，出了一身汗，回头见谷雨还在这里，问：“你今天不会要住下吧？不是我说，你要不看个时间，离开东岙……”</p>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再让我呆一段时间吧，我还想再看看。”</p>
李十一没拦她，其实当时他甚至怀疑，谷雨到底是不是人。</p>
一般而言，遇到像她这种情况的，是需要上报的，但那天时机很巧，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中，没人记得这个人。</p>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谷雨似乎已经是东岙镇土生土长的人了，她不仅学会了这边的土话，穿着打扮也和海边的渔民一样。</p>
但此时，李十一终于再次想起了她的不对劲，他问：“你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吗？”</p>
“具体的内容没有，但我，”谷雨斟酌道：“我只知道我心里很难过，想为你们做点什么。”</p>
“你为我们已经做得很多了。”</p>
“还不够，”她重复了一遍：“这还不够。”</p>
阿公悄无声息来到了楼梯上，就站在谷雨的后面。</p>
李十一把他推开，不知道和阿公说什么好，只能让出位置，对着空气，似乎和全家人道：“该睡了，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p>
他们踩着喀兹喀兹的楼梯下去，把阿公留在了仅有一盏灯光的微弱房间里。</p>
半夜，谷雨突然惊醒。</p>
她捂着心脏，出了门，就看见阿公牵着小孩的手，朝后山走去。</p>
寂静的渔村里，此刻连海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小孩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暗的巷道中。</p>
谷雨追了上去，握住小孩的另一只手，说：“您会后悔的。”</p>
阿公不理会她，继续走。</p>
谷雨不放手，两人僵持在原地，但阿公却继续加大力气，小孩的手几乎都要扭变形了。</p>
谷雨放开了手，走到阿公的跟前，注视着他的眼睛。</p>
那是属于死人的浑浊眼睛。</p>
谷雨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银亮的小刀。</p>
“对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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