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跌落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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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望为缓缓苏醒，眼神尚未聚焦，便觉寒意蔓延周身。</p>

人间的枯叶，落在凝了霜花的水面上，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回响。</p>

五感和神识还在，她如是想到。</p>

所以，这是什么地方？</p>

眼见是贫瘠无尽的树林，枝杈横生，她处在林樾间，挨着一泼死泽，四下再无生机象。</p>

竟有种隔世之感。</p>

望为不顾浑身疼痛，起身打坐，然动作不畅，好似这副身体并非属于自己。她凝汇起体内灵气，就像身旁那滩可怜死水，只少不多。</p>

还有一股几近濒亡的妖力在身侧行游，但是——</p>

那威慑三界的“魔神之力”，她用了将近三千年的不世力量，竟不翼而飞了！</p>

为此，望为的右眼皮连着跳了好几下。</p>

她用神识扩大探查范围，却力竭无多，只能在周围打转。这林中结界甚多，如蛛网纵横，她感知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p>

倘若在半盏茶前，她还未跃下天界之时，只需一息，便可击碎所有路障，拨云见日，所向披靡。</p>

而此刻，她甚至都站不起来了。</p>

好不容易，望为用手肘撑着到一旁的树下，手臂紧攀粗干，像条肢体退化的蛇，勉强依树而立。</p>

突然，望为感知不远处的嘈杂，是些匆匆行进的脚步声。</p>

莫约四五人，手上握着几样玄门法器，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疾速赶来。</p>

“木昆兄，你不是号称双都第一神射手？你这一支穿林箭，飞了大半个天洲，我的猎物呢？”一个裹着虎皮大氅的阴阳声，打乱了一连串的脚步。</p>

“她腿被我一箭就折了，能跑多远！而且刚才最后一箭，我射中了要！害！”</p>

那位人如其名、骨瘦形销的修士别着头，急切为自己的箭术正名，冽风吹得他脸色铁青，“这该死的天，说变就变，林子里真他妈冷。”</p>

“那妖奴反骨，我甚是厌恶，看来她装乖了这几月，为的就是今日出逃。若你有幸猎得，我便把她做成披风赠予你。”身裹厚氅的少年斜眼打量他，“瞧你这身板，竖在那还真像一枝独秀的楎架。”</p>

“安众言，安老神尊给你赐名时应当算过吧，话可真多。我再告诉你最后一次，她必死我手里！”木昆极力正名。</p>

“别吵了。”</p>

一个近乎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们。那少年修士的手中，托着稀有天磁石制成的银脊罗盘，齿轮转动声渐歇，应是寻到了目标。</p>

“契罗盘显示，她就在前方。”他顿了一下，“此事绝不可闹大，我不想被蠢货拖下水。”后半句声量倒是放轻不少。</p>

但安众言偏把视线转移到这弦外之音，这话明显不是指代逃跑的妖奴，他使了个眼色，与他穿着相同道服的两个修士瞬间围拢上前。</p>

乍一看，人数上占尽优势。</p>

“淮仲，本少主用你的罗盘是赏脸，别给脸不要脸。淮氏若不愿向我仰月安氏俯首，叫你家大人趁早说明，别在我这儿装清高。”</p>

被威压的少年蹙眉不言，不看咄咄逼人的纨绔与狗腿，只低着头攥紧手中罗盘。</p>

中岳朝有八姓门阀，曾是开国前就存在的十二诸侯列国，簪缨世胄，历史悠远。仰月安氏因老祖成神，故为众家之首，昆吾淮氏虽榜上有名，却为末流。</p>

如今淮氏家主欲改变家族百年困境，借力而上，自然首选安氏既定的未来继承人，想寻求一线新生。</p>

淮仲，不过是此次被点名来帮忙的淮氏旁系子弟，看不惯安众言所行却也无可奈何。</p>

“看这里有血迹，一定是她！”</p>

木昆早已去了前方，他脚狠狠踩着渗进土地的那滩深红，仿佛炫耀战功。他顺着点滴残血，看向不远处。“那是我的箭！”</p>

话音未落，他又朝着望为藏身的那棵树奔去。其余几个年轻修士顾不得内斗，也跟随其后。</p>

此情此景之下，望为扯了扯嘴角。</p>

——如今还真是龙困浅滩，几个黄口小儿，都能威胁自己了。</p>

安众言示意跟班修士从两边包抄，他手中那柄上品玄石铸造的宝剑已然出鞘。寒刃银光外泄，刹那削落路边裹满飞霜的灌木。</p>

“喀嚓——”</p>

树后传来一声突兀闷响。</p>

那两修士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安众言。安众言皱眉嫌人磨叽，眼神一再催促。前方二人紧张相视，快步向前。</p>

面前这棵树粗壮无比，足足能撑满三个成年男子展开的手臂内环。树干像是得了炸鳞病的鱼，木锥呲起，古藤缠绕，像夺舍般附生在原根之上。</p>

诡谲异常。</p>

淮仲走在后面，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它像受到什么干扰，一阵失灵，齿轮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八方狂摆不定，震得人一时头晕目眩。</p>

倏地，他感受到了一股让人寒毛竖立的悚然气息。</p>

“危险！快跑！”他抬头大喊。</p>

那两个修士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再也出不了声了。</p>

——他们的脖子被人扭断了。</p>

“……”</p>

片晌死寂。</p>

淮仲冷汗从额角流到下巴，安众言单手解开大氅，他已然汗流浃背。两人死死盯着那棵长相怪异的树，没人知道那树后究竟藏着什么，让去者皆无回路。</p>

树后传来一声叹息。</p>

“尔等，是来杀吾的？”</p>

望为先打破沉默，从树后探出大半身体，话音中有三分迟疑。</p>

她方才就欲发问，但手总快一步——</p>

先捏折了第一个找到她的修士的脖子，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出声。</p>

随后又来了两位，只在一呼一吸间，他们也无法开口了。</p>

只余两位幸存者，再不主动发问，就没人能答了，毕竟这方圆五里内再无任何活物。</p>

安众言突然一个激灵，手里的剑鞘滑落砸在脚背，疼得他直咧嘴。</p>

淮仲细查甚是诡异，心道这人明明与安众言的妖奴形貌相仿，怎么感觉完全不同，难不成——被夺舍了？</p>

当下的想法让他顿时一颤。</p>

身旁的安众言却在使眼色，让淮仲先行进攻。</p>

谁想那淮仲理都不理，只见他拱手作揖向望为：“冒犯了，请问阁下是否看见一只妖经过这里？”</p>

“是何种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