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林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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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凭什么不吃！”</p>

现在再一看纸人的辫子，愈发似根链子，只不过摸不清罢了。</p>

“闭嘴，”白清被吵得有些头痛，冷冷吐出二字，“吵闹。”</p>

纸人一停，再反应过来时白清已踢翻圆桌，手持长鞭，一挥，长鞭所及之处纸人纷纷碎为纸片。</p>

白清只想尽快解决，他头痛得厉害，便不管不顾要开棺。</p>

棺是朱漆良木，早已被长钉死死钉得严丝合缝。</p>

纸人在失声尖叫，吵得白清头痛欲裂，恨不得直接五感丧失。拿清旻往缝里一插，一翘，棺被开了，棺盖飞出四五米。</p>

“出殡——！”</p>

唢呐声混着燃纸声和香灰气味，一阵接一阵。</p>

往棺中一看，那具精致华丽的尸体与白清几乎一模一样，他头更痛了。</p>

啊，原来是他躺在棺中。不对，是个纸扎的。</p>

白清头要炸了，但依旧面上平静。</p>

引出来了。</p>

再抬眸，白清已跪坐薄冰之上，水下是深不见底的湖水，一双惨白的水被清旻剑钉住了。</p>

“你下来陪陪我吧。林淑苍白的脸紧贴在薄冰之下，脸上的细节也被放上，左眉眉尾上有颗细痣，不过也罢黯淡无光了，她仍在幽声道，“我好冷啊。”</p>

话音未落，林淑竟带着清旻极速下沉，薄冰破开，湖水缓缓流动。</p>

白清轻啧一声，正欲跳下冰湖时却被拉住了左手。</p>

白清一回眸，拉他的人正是黎散，似乎见到什么能让他痛苦一生的东西般，连语气都带了些许急躁和慌张。</p>

黎散的气息迎面而来，一缕血气混于其中，是他所讨厌的血腥味，腐朽不堪。</p>

碍手碍脚！</p>

白清一句“松手”还未出口，身体已带着黎散坠入冰湖。</p>

透骨的冰凉像根长针不断搅拌着他的理智，更显得黎散的体温烫人了。</p>

右手中突现长鞭，黎散还未松手。白清睁开了双眼，隐约有几分烦躁，这是打算直接抽断黎散的手。</p>

只是还未来得及挥动长鞭，黎散已逼近，不安分的另只手也抚上他后背。</p>

闭上双眼，带着苦笑，黎散快要吻上白清了。</p>

长鞭便消失，白清竟不知挣扎了。</p>

所以不能说上是眼中略有震惊，却是不知所措。</p>

还差一厘米时白清正欲推开黎散，但不料林淑拿他的剑做了什么，让他的头更痛了。</p>

若要形容，大抵是被十几把小锤无死角叮叮地敲，还有一根灼热得能堪比朱雀神火的长钉在翻江滔海，他的头要炸了般。</p>

黎散察觉到了白清的异样，到底没狠下心吻住白清，用白清忍不住的咳声与咳出的血让他无比慌乱。</p>

待白清再睁眼时，他已在黎散温暖的怀抱中了。而黎散抱着他好似跪坐在冰原之上，一望无际的冰原。</p>

白清没有喘息，也哈不出白气来，拜这冰天雪地所赐。他离一具尸体只差他会动，尸体不会动了。</p>

不仅体温冰冷，白清的脸色苍白得也似一具尸体。</p>

抬起手攀上黎散的肩，白清才抬首：“方才……”</p>

“渡气，没有亲吻，你昏得……”</p>

白清似被黎散的体温烫到了，收回了手。</p>

没有起风，也无月无星，太空寂了。</p>

“你看到了什么，”白清在黎散怀中呼吸越来越轻，低头垂眸不看他的双眼，淡漠道，“才如此冒失。”</p>

黎散的呼吸顿了一顿，才答：“我见到林淑之父后未来得及压制他，让他逃了。随后观到出殡仗队，棺中躺的是与你有九分像的纸人。我看到……你不慎坠入冰湖，伸手呼唤着我。”</p>

白清已经能想象出了顶着他脸的假人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可怜兮兮伸出惨白的双手，试图将黎散拉入湖中了。</p>

他闭上了双眼，语气旧冷淡：“不止，远远不止，你还瞒着我。”</p>

黎散心知瞒不了白清，沉声道：“你于此取了些冰，亲手做成冰汤，赠予一人，与那人……”</p>

黎散又是顿了顿，才努力挤出了四个字：“动作亲密。”</p>

白清下意识道：“假的。”</p>

片刻后又问：“什么冰汤？”</p>

“酸梅。”</p>

他漫不经心问：“你喜欢酸梅冰汤吗？”</p>

“如若是你，心定喜欢。”</p>

白清仅“哦”一声便不在意了，让黎散将他放开。</p>

谁知黎散不松手：“你的身体太冷了。”</p>

说着，又用争贴上白清侧脸，眼中唯有白清。</p>

白清自然抗拒了：“拿开你的手，别碰我。”</p>

黎散也是拒绝了：“不，我能暖好你的，你……”</p>

“放手。”</p>

怎料语气一过激，白清又在黎散怀中咳个不停。咳了好一会儿倒是没咳出血来，只是把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咳没罢了。</p>

“我只想抱你一会，求你了。”</p>

白清不语，许是妥协了。</p>

不过才片刻，又有人不消停。</p>

“好冷，我好冷，太冷了……”</p>

林淑脊梁上插着清旻，拖着已腐烂至露出白骨的双腿，絮絮叨叨在冰原之上爬行。</p>

白清抬头，问：“为什么不是晴日朗朗？”</p>

“不喜欢阴沉？”</p>

白清点了点头。</p>

刹那间万里睛空，烈阳直射大地。</p>

阴暗爬行的林淑一怔，尸体都回温了。</p>

黎散怀中的白清体温终于不再凉如尸体，只是脸上依旧无一分血色，苍白得可怕。</p>

看到白清时，林淑才恢复了理智，胆怯问：“你、你，是神吗？”</p>

白清双眼放空，仿佛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轻声道：“世间本无神，不过是凡人的念想罢了。纵使我是，又如何。”</p>

人人都慕神，所以才存在了神，将神明囚禁于人们的妄想中。身为信徒，哪一个不是有求于神？</p>

白清闭上了双眼。</p>

有些累了，可真头痛。</p>

林淑如见希望，急切地撑起身问：“那你能救救我吗？”</p>

白清睁开双眼，抬手挡住黎散垂下的目光。</p>

"放开我。"</p>

黎散直接轻啄一下白清的手心，不知羞耻道：“不放。”</p>

白清看了眼手心，再看了眼微笑的黎散，满是疑惑地看着手心。</p>

方才黎散干了什么？是不小心吗？……算了，便当黎散是不慎吧。</p>

“不放手就闭嘴。”</p>

黎散嘴角微扬：“好。”</p>

转首面对林淑，白清一念便让清旻消失，又伸来向林淑，道：“过来，你是否想出生在春天。”</p>

春天一词似乎刺激到了林淑，她愣愣呢喃春天。她说：“春天？我想在春天，曾经不用裹脚的春天。”</p>

不用无忧无虑，只要不用裹脚足矣。</p>

白清轻道一声好，只是还未渡了林淑，一张血淋淋的大网袭来，黎散怀中一空。</p>

黎散微眯眼，脸色不悦。</p>

白清也是想不到怎么就到了棺中，但他头痛如刎肉，便不管了，只想闭眼长眠一场。</p>

睡吧，身外之事无须管。如若死了，反是成全了他。纵使为神又如何，被因于此五感渐失，有什么值得羡慕的？</p>

……</p>

黎散已能瞧出了几分怒意，血淋淋的大网软趴趴盖在林淑身上，令林淑抬不起头。</p>

不远处的林启七窃被钉上发光的长钉，五条光链绞住他的四肢与脖颈，将他锁死在冰原上，胸口处还插着把剑。</p>

林淑被投入水湖，于是她出现在冰湖与这冰原上。大网应该是捞尸所用，林启弄死亲女后又后悔了，想捞起林淑的尸体。</p>

“假扮自己女儿很好玩吗，”黎散一步步走近林启，“枉为人父。”</p>

林启毫无惧色，嘲讽地哈哈大笑：“我不如你，竟有断袖……”</p>

话音戛然而止，原来是林启的舌头也被长钉钉住了。</p>

热烈的阳光洒满冰原，暖如春日，不见一丝寒风。顶着刺眼的光线，黎散低头，一字一句问：“他在哪？”</p>

林启仍在狂妄自大地笑，只不过是无声的，因为他的声带也被割断。</p>

瞪大双眼旁观一切的林淑出声了：“入棺，对，就是入棺！”</p>

黎散闻言看去，一挥手，大网不见踪影，林淑这才得以撑起身。</p>

林启嘴唇翁动，显然又是“一片好心”的骗女谎言，或是咒骂黎散的胡言乱语。</p>

全身湿透模样可怜的林淑抬头向黎散，不禁咽了口水才压下胆小如鼠的心事，犹豫道：</p>

“他应该是代替我入了棺，或许……”</p>

“不心多言,”黎散直接打断，她只信亲眼所见和亲口所说的。可她没想到黎散的轻飘飘一句话险些让她惊出血色。</p>

“他和我，是眷属。”</p>

眷属，好像是只出现在古书上的词了，久远到常人所知的应只有一句“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曾如此鲜活过。</p>

眷属一词之意有三，一为家属，二为家眷，三为夫妻。</p>

而黎散方才所说的明显意为夫妻。</p>

白清和他怎不能算夫妻呢，他们拜过天地，有床笫关系，他更是亲手写了婚书，不必四舍五入已是眷属。</p>

林淑又连啊了好几声才急忙道：“我，我送你出去。”</p>

黎散嘴角一上扬，如必将拯救世间的神般圣明，不仅道了声谢，又让林淑白骨的双腿生长出血肉，不曾裹过脚的双足。</p>

而瞳孔上被钉了长钉的林启“看着”女儿“通敌”，气得脸色通红，口鼻流血。</p>

伴着黎散出到冰原之外的还有林淑音量忽高忽低的一句话：</p>

“他的脚不像裹足，更像是脚掌骨全部粉碎，走起来……一定很疼吧。”</p>

是啊，他的白清一定很疼吧。</p>

而黎散走后，林淑一步又一步走近木启。</p>

不顾林启的眼神与脸色，忽伸手拔出林启胸口的剑，剑尖对准林启的眉心。</p>

血肉刺破声响起，再次拔出，又捅了一剑，两剑，三剑……</p>

汉白玉棺内死寂，黑暗，就连断断续续的呼吸声都是微不可闻，白清此时此刻可真像一具精致如瓷的尸体。</p>

突然开棺声响起，棺盖被粗鲁掀起，其间的白清被小心翼翼抱起。</p>

眼皮一跳，白清睁了双眼，许是想到白清不宜一睁眼就见强光，只有几根长明烛缓缓燃着。</p>

跪于棺旁的黎散身上干干净净，地上的什么血祭，屋内的天罗地网，神智不清的奴仆们等也处理得干净。</p>

空中应弥漫一缕血腥味，不过白清嗅不到，嗅觉丧失大半了。</p>

先是丧失味觉，接着是嗅觉，然后会是什么？听觉还是视觉。都与他无关了，风会告诉他一切的。</p>

白清闭上了双眼，因他头痛、昏晕，黎散还与他额头相触。</p>

黎散气息不稳，心跳声快得穿过层层皮肉带动白清的心神。</p>

似乎咬着牙才忍下冲动，他说：</p>

“是不是我不来，你就打算长睡不起了。”</p>

这一句是肯定句。</p>

白清的“我好困”滞于嘴边，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气音。他想推开黎散，可惜手还没抬起，黎散又是一句：</p>

“冬至了。”</p>

冬至？白清眼皮下的眼睛略一转动，就快瘫倒的理智运动，终于是想起了何为冬至。</p>

哦，冬至，团圆欢聚之日。可这与他有何关系？</p>

于是，白清淡然道：“人人皆我命中过客，冬至于我而言有什么意义。”</p>

好不容易推开黎散，白清跌坐回棺中，也不知为何，棺中竟铺了上好的软毛毡，舒服得很。让他又泛起了困意。</p>

才抬首，黎散捧起了他的脸。</p>

许是怕见到白清的惊愕，黎散闭上了双眼。</p>

鼻尖相碰，气息互闻，他说：</p>

“我不是。”</p>

白清说他这一生不过漂泊流荡，人人皆为他命中过客，可黎散却说他不是。</p>

他们曾要相守一生的，怎算过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