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水月秘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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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昭现在手上有金银双生草、枯荣果、落土生花, 另外是从白术手中换取的蓝翼黑纹蝶鳞粉、黑腹蛇毒液。</p>

九样任务物品她已经取得了五种, 还剩四样。</p>

离开丙号沙漠后，距离中央的擎天山就已经走过了二分之一的路程。高耸的山峰更近了一些，已经能看清上面隐隐的岩石纹路、植被变化。天气晴朗时能看见戴雪的山顶, 在阴云聚集时, 就只剩巍峨的山躯屹立前方，似一尊沉默的武将。</p>

离谢蕴昭最近的宝物是沉香结晶，位于针木林中。</p>

白术给的玉简上说，沉香结晶长在结罗树上, 附近常常有香云蜂筑巢。这种小蜜蜂相当凶狠, 一旦遭受攻击就会悍不畏死地追击敌人，要尽量避免刺激它们。</p>

谢蕴昭踏着太阿剑, 来到了地图标注的针木林。</p>

针木林里大多是云叶松、落月杉之类的常见树种。结罗树通常会两到三棵纠缠生长, 形如拱门。</p>

虽然外形显眼，但结罗树数量不多, 而且喜欢光线幽暗之处, 要往林子深里去才找得到。</p>

谢蕴昭走了几步，忽然回头。</p>

她离树林入口还不远，从这里依稀还能看见远处一点沙漠的白色，还有耀眼的阳光。</p>

林子里静悄悄的, 极为安静。</p>

她回转身，继续朝前走。</p>

针木林的树木都高而笔挺，但因为叶片细小，林中并不过分幽暗。只是越往里走, 越有一些藤蔓攀附在树上，一面开些向上的花朵，一面悄悄将阳光遮蔽了去。</p>

几只大尾巴的松鼠在树枝之间奔跑。</p>

在一道溪流旁边，谢蕴昭发现了结罗树，而且是少见的由五棵结罗缠绕形成的古树。</p>

它们纠缠了应该不少于八百年的时间，生生造出了一棵庞大的“主干”。茂盛的枝叶朝四面伸出去，复又垂落在地，变成了新的结罗树。</p>

一些树枝直接侵入了溪流中，将水流切割成几道粗细不一的细流。</p>

距离地面约二十米的位置，悬挂了一个巨大的蜂窝。</p>

秋香色的蜂巢有五个大西瓜加起来那么大，牢牢“粘”在结罗树干上。</p>

结罗树距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大概一百米远。</p>

谢蕴昭挑了一个挑了一个视线不受阻挡的角度，轻盈地攀上树，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千里目”，对着结罗树看去。</p>

修士的目力虽然良好，但借助类似“千里目”的法器可以更清楚地看见远处的细节。</p>

蜂巢的细节在水晶镜中放大。</p>

无数密密麻麻的秋香色的蜜蜂，在成千蜂室中来回出入。隐约能看见其中半透明的琥珀色蜜液，但更显眼的还是一只只腹部有红色环状纹的香云蜂。</p>

每一只香云蜂都约莫小指长度。大概每一百蜂室，就停了一只格外壮硕的香云蜂，体格有成人半个手掌那么大。</p>

一片密密麻麻的嗡嗡声回荡在林中。</p>

嘶……感觉被蛰一下一定很疼。谢蕴昭暗暗感叹，又仔细寻找沉香结晶的踪影。</p>

但奇怪的是，结罗树上除了蜂巢和树木本身的枝叶，并没有其他类似结晶状的物体。</p>

谢蕴昭看的图鉴里，沉香结晶是不规则的结晶，内在结构如同很多八角形组合在一起，白中发黄，和蜂室形状放大了看很像……</p>

嗯？很像？</p>

谢蕴昭嘴角抽了抽，又仔细看去。这一回她才发现，在蜂巢和树木相连的部分，隐约露出来一角淡白色的固体物质，上面分布着无数八角形的气孔。</p>

“蜂巢背后的就是沉香结晶。”</p>

有人轻声说。</p>

声音来自旁边的一棵树。</p>

谢蕴昭纹丝不动，仍然拿着法器察看蜂巢情形，只笑了笑：“终于肯现身了？”</p>

“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再躲下去也没意思。”</p>

谢蕴昭这才放下法器。一旁的男人手中拿着类似的法器，手腕上还缠着一只细小的毒蛇；毒蛇不知道为什么，表现得有些畏缩。</p>

她问：“你跟踪我干什么？想第三次当一回手下败将？”</p>

白术皱了皱眉，也许是想到了前两次在沙漠中的失败。这个表情让他的八字眉更加明显，也让他的双眼显得更加愁苦。</p>

但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告诉了你沉香结晶的方位，但没有承诺自己不会来。”</p>

“嗯，说得有道理。”</p>

谢蕴昭赞许点头，反而让这位万兽门大师兄生出些许疑惑。果然，女修立即笑眯眯说：“相逢就是有缘，白道友，不若我们联手取得沉香结晶，各取所需后再分道扬镳？”</p>

白术暗想，她这表情变换的功力堪称一绝。</p>

但说话还是很平静，也很直接：“正有此意。”</p>

谢蕴昭便说：“那我们就是临时盟友了。盟友，你既然来自万兽门，应该对香云蜂很熟悉。我们要怎么避开香云蜂取得沉香结晶？”</p>

“两个方法。第一个，香云蜂虽然毒性甚烈、速度奇快，却惧怕火焰，以真火烧灼蜂巢，就可随意取用沉香结晶。”</p>

白术的声音里有一股摆脱不去的嘶哑感，仿佛有一条细微的蛇潜伏在他的喉管中，随着他每一次发声而吞吐蛇信。</p>

“第二个方法，便是点燃我门中特制的‘引兽香’，将香云蜂引开后，去取得沉香结晶。”</p>

白术看了一眼谢蕴昭。在他那好似含了悲啼的妙目中，藏着一对比常人更窄小、尖利的瞳孔。</p>

他说：“但每一支‘引兽香’的制作都会耗费三百灵石，我等轻易不会动用。若谢道友不愿分担，还是第一种更加稳妥。”</p>

谢蕴昭摆摆手，不在意道：“就第二种吧。人家香云蜂好端端生活在家里，干什么让人家遭个飞来横祸？我们一人一半，一百五十灵石你拿去。”</p>

她丢来一个布袋。这是简易的乾坤袋，容量不大，通常被用来收纳灵石，作为钱包。</p>

白术接过，并不去数，反而深深看了一眼谢蕴昭，说：“好。”</p>

他的动作让谢蕴昭警惕起来：“你不点点么？一百五十灵石我没少你的，你别讹我啊。”</p>

白术：……</p>

他平平道：“你想太多了。”</p>

[来自白术的【无语值】+1]</p>

有了计划，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执行。</p>

白术的确对香云蜂非常了解。</p>

“香云蜂是一种古老的灵兽，通常由五千到八千只组成一个族群。每三百只香云蜂由一只工蜂统领——就是你看见的更大的那个。蜂巢中栖居了香云蜂女王。女王负责生产，身边随时有护卫的侍蜂守候，即便有‘引兽香’，它们也不会出来。”</p>

白术说完，忽然道：“其实还是第一种更便捷。”</p>

谢蕴昭心道这个人怎么反反复复的，难道还要在这森林中开个保护动物的辩论大会，讨论一下人类中心伦理学的狭隘性？她懒得多说，就敷衍道：“我就不。”</p>

这很明显是个不大讲道理的回答，却让白术有些高兴似地。虽然他天然一张愁苦脸，就是高兴，也只是那对旁人难以察觉的细小瞳孔扩张了一些。</p>

“好。”他又说了一遍。</p>

他们悄悄靠近溪流，也悄悄靠近溪流对面的结罗树。香云蜂辛勤劳动时的“嗡嗡”声变得更清晰，充斥了这片小小的空间。</p>

“沉香结晶，其实就是香云蜂蜂巢中流出的蜜液，与结罗树分泌的树脂结合后凝固，历经上百年而形成。”白术忽然说，“沉香结晶可以入药，有滋阴补阳、静心沉气之用。香云蜂又不难对付，多年下来，秘境以外的香云蜂几乎灭绝。”</p>

谢蕴昭不由问：“都是被烧死的么？”</p>

“嗯。”</p>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p>

谢蕴昭说：“那你还想烧人家，你好狗哦。”</p>

白术：……</p>

[来自白术的【无语值】+1]</p>

他把眉毛拧起来，表情变得酸苦极了，仿佛吃了一大口没熟的青梅。偏偏在这样一幅愁云惨淡的眉眼下，他的唇角轻轻提了上来，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愉快。</p>

他们在溪流这一边守着。</p>

根据白术的说法，香云蜂的忙碌会分时段。通常在申时刚到，也就是下午三点过一些的时候，香云蜂的忙碌会达到一天中的顶端。大量成员都外出采蜜，这时蜂巢中留守的香云蜂最少。</p>

挑选在这个时候引走巢中香云蜂是最轻松的。</p>

白术让自家毒蛇带着引兽香到了相反的方向。引兽香的范围能达到两百米左右，足够两人抢时间取了沉香结晶就跑。</p>

距离这个时间点还有约莫一炷香的时间。</p>

两人静静地藏匿在阴影中，等待着。白术还布了一个隐匿的法阵，可以连声音也一并阻挡，却又能让外界的声音尽数传来。谢蕴昭发现他阵法布置得十分巧妙，比她水平高很多。</p>

然而，阵法刚布置好没一会儿，时间还没到，林中竟然响起了一阵……</p>

唢呐的声音？</p>

“呜呜呼——呜呜呼呼——”</p>

林中那片香云蜂振翅发出的铺天盖地的“嗡嗡”声忽然停了一瞬。</p>

谢蕴昭“咦”了一声，对着某个看似无人的方向看去：“舒师兄？”</p>

边上白术问：“北斗天玑峰的舒道直？”</p>

“你也认识？”</p>

“见过。他的乐器……很有特色。”</p>

毕竟是唢呐，能没有特色吗。</p>

唢呐吹响时有些刺耳，像尖利又哀怨的哭喊，能直直戳入人心中。谢蕴昭对盟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同时气啊出法诀，滤去乐音对他们的影响，双目紧紧盯着乐修所在的方位。</p>

舒道直是天玑峰的真传，以唢呐为本命法器。乐修以音波为手段，可以攻击，也可以迷惑人心。幸好这乐音不是冲他们来的，而主要是为控制香云蜂。</p>

很快，蜂群宛如集体喝醉了酒，在空中左右摇摆起来。</p>

唢呐声指引着它们朝边上飞去。</p>

不远处的阴影中，走出了一个白衣人。他身上的白衣是北斗制式，衣摆绣了变体的“天玑”二字，笔画风流，衬得他通身风雅。</p>

这么一个风雅的青年，认认真真地吹着唢呐，还一边吹一边靠近香云蜂。</p>

隐匿法阵内，白术悄悄问：“怎么办？”</p>

谢蕴昭说：“等他拿到结晶、放松警惕时，我们上去抢了就好。”</p>

白术点头，平淡的声音中包含了一丝赞许：“对同门也够狠。”</p>

“谁让第一名只有一个呢。”</p>

舒道直要前去蜂巢旁，恰好要经过谢蕴昭两人所在的地方。但就在他走到两人法阵附近时，他不知道看清了什么东西，眼神忽然直勾勾瞪着对面的蜂巢，脸色“唰”变得惨白，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p>

整个人还连打了好几个哆嗦。</p>

因此……唢呐声停了。</p>

几乎在同时，蜂群霍然一震，竟然齐齐摆脱了唢呐声的控制，猛然转而朝向舒道直的方向！</p>

白术惊异道：“你这同门师兄怎么了？”</p>

同一时刻，谢蕴昭想也不想，伸手猛地一拉——将满脸惨白的舒道直拉了过来。</p>

天玑真传几乎毫无反抗力地被拖了过来。在他没入隐匿法阵的刹那，黑压压的蜂群汹涌扑过来，杀气腾腾地来回飞舞着。</p>

舒道直看着眼前这一幕，更是面无人色。谢蕴昭火速掏出一根她最不喜欢的眼罩，飞快给舒道直绑在眼睛上，并在他脑后打了个蝴蝶结。</p>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p>

舒道直什么也看不见了，也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p>

谢蕴昭这才有空和临时盟友解释：“舒师兄大约是密集恐惧症犯了。”</p>

他们刚到逢月海湾的时候，舒道直就被山崖上密密麻麻的洞穴刺激得差点在沙滩上跪了。刚才他看清蜂巢上密密麻麻的香云蜂和蜂室，其效果应该不亚于突然有人掏出大锤往他头上重重来那么一下子。</p>

白术自然没听过“密集恐惧症”，但这个词十分形象，让他即刻领悟了其中含义。他和灵兽相处的时间多，对自然的各种现象观察细致，曾经不止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类似的症状。</p>

舒道直作为当事人，更是连连点头，还赞道：“原来是谢师妹。谢师妹真是一语中的，还要多谢你相救。这密密麻麻……嘶，我真是不能想。”</p>

他又哆嗦了一下。</p>

谢蕴昭安慰了他几句，便笑眯眯道：“舒师兄，既然你的法子行不通，就要由我们去取得沉香结晶了。你要加入我和万兽门白术师兄的临时联盟吗？”</p>

舒道直有些不好意思，拱了拱手，说：“我本就是被谢师妹所救，谢师妹有何需要，我自是不敢不从。”</p>

“‘不敢’不必。”谢蕴昭拍拍这位师兄的肩，“我们的法子还要依靠白术师兄才能成功。不过白术师兄为此有所花费，三百灵石，舒师兄……”你再给我和白术师兄一人补五十灵石吧。</p>

毕竟是同门师兄，价格就不坑他了。只是谢蕴昭是这么想，却拦不住舒道直忙不迭道：“应该的。”</p>

天玑真传立即取了三百灵石出来，郑重交到谢蕴昭手上：“不过三百灵石，比不得谢师妹救命之恩。”</p>

……天玑峰果然也是大户！</p>

谢蕴昭肃然起敬，连连点头，自己分了五十灵石给白术，剩下二百五十灵石安然收入自己囊中。</p>

白术并不在意，收了就是。</p>

“香云蜂已经重新放松了警惕。”他看向溪流对岸，“现在，我要让郑蚺点燃‘引兽香’了。”</p>

白术似乎给自己的毒蛇都起名叫某蚺。</p>

他手指叠在唇中，用力吹了一声，却并未发出实际的声音。只在片刻后，对面林中飘出些许异样的味道。</p>

对人类而言那并不是什么迷人的香气，却让香云蜂族群忽然激动地“嗡嗡”起来。它们一只接一只，再度席卷如黑云，滚滚朝那头拥去了。</p>

“就现在！”</p>

两人夺路而出，转瞬来到蜂巢边上。按照事先计划，白术以一种不会伤害蜂巢的方式，将之挪开些许；谢蕴昭用太阿剑切割下一大块沉香结晶，分量足够三人分享还绰绰有余。</p>

蜂巢大如五个西瓜，分量却不算沉。只是上面密密麻麻许多蜂室，看着确实让人有些胆寒。</p>

即使白术手法巧妙，蜂巢中的女王蜂和侍蜂还是感受到了外敌的气息。刹那间，蜂巢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嗡嗡”声，</p>

白术带着天生的愁苦神情，淡然说：“侍蜂要出来了。”</p>

“搞定了，走！”</p>

谢蕴昭割下一半抛给他，自己收了另一半，只待一会儿去和舒师兄分享。</p>

那头的香云蜂听见女王号召，立即掉头回来，以一种狂怒的姿态朝两人冲了过来！</p>

“舒师兄，走了！”</p>

舒道直虽然蒙着眼，却不妨碍他听声辨位。他不敢用神识太多地去感受那听着就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只能本能地架起飞行器朝相反方向飞。谢蕴昭经过他身边，一把将他捞起来，仓促之下也顾不上许多，只扯了他的腰带闷头往擎天山的方向狂冲而去！</p>

“谢师妹——我的裤子！！”</p>

香云蜂速度虽快，却不会离开蜂巢太远。追了一会儿，它们想必是发现自家蜂巢和女王都好端端的，就又在原地示威性地盘旋了几圈，便掉头往回飞。</p>

这时，三人组刚刚好冲到针木林的边缘。由于谢蕴昭选的是往擎天山的方向，这里与刚才她进来的入口不同。</p>

舒道直弓腰抓着自己的裤子，脸涨得通红，感叹道：“谢师妹真有不拘小节的大将之风……”</p>

嘶嘶——</p>

那条被白术称为郑蚺的毒蛇游过来，口中还衔着最后一点引兽香。火已经灭了，只余最后一点苍青色的香还滴落几粒香灰。</p>

谢蕴昭分了一部分沉香结晶给舒道直，又夸白术：“白术师兄的方法真灵。”</p>

白术点点头，显露几分自傲：“这是我自制的引兽香。整个万兽门，你不会找到比这更好的。”</p>

他这么一说，谢蕴昭就若有所思：“这样的话，不会招来什么不该招惹的灵兽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