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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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平头百姓算好欺负，那些和世家沾亲带故的人哪里忍得了？礼字当头，面子第一，动辄高呼“我要去告你们”，将无数官兵弄得焦头烂额。</p>

最后还是王横川想了个办法，不强脱人衣服了，就要居民们当着官兵的面，跑步、跳跃、打打拳，根据动作的流畅程度和强度来做出大致判断。</p>

平京城里弥漫的火气才稍稍散去些许。</p>

居民们互相低声抱怨。有人说：“真晦气，还封城了，也不说几天能出去？”</p>

旁人问：“你出去做什么？”</p>

那人就答：“我家小女病倒多日，不见好转，急得我和她阿母团团转。听闻城外来了个神机妙算的小神仙，测字卜命很准，对医药也颇有见解，我原想今日去拜访——唉！”</p>

旁人笑道：“有哪个神仙卜卦的本事比得了平京九郎？”</p>

“比不了，可九郎那般人物，哪里是我接触得了的？”那人摇头叹气，面带愁容，“只能再去城里的老大夫那儿碰碰运气了。”</p>

官兵们可不会在意封城给居民们带来的困扰。</p>

他们只是忠实地执行着上级交待的命令，一家家地搜查过去。对有些人他们可以随意呼喝，对有些人就要恭敬许多；这都是世间最浅显易懂的道理。</p>

而位于中京区靠北的苍梧书院，无疑是他们需要恭敬一些的地方。这里从夫子到学子都流淌着尊贵的血脉，其中也不乏最来自上西京的贵人。</p>

王玄更知道，书院中还有那一位在。</p>

因而，他亲自带队来这里搜查。</p>

搜索的重点自然是培养修士的晴雪苑。</p>

辰时三刻，王玄到达晴雪苑。</p>

晴雪苑里满是梨树，盛夏里一片油绿。树上结了些青涩的果子，长不大，只一颗颗落在地里，或被不挑嘴的鸟儿啄去。</p>

华夫子站在晴雪苑门口，长长的雪白胡须拂在深蓝色的衣襟口。他身后站着个风姿卓然、眉目清朗的少年郎，一看便是自幼得宠、顺风顺水的世家小少爷。</p>

王玄瞥了一眼，认出那是沈家的沈越，有个大名鼎鼎的小叔叔沈佛心。</p>

“华夫子，叨扰。”他客气地说。</p>

华夫子皱着眉，不大满意地看看他和他身后的官军，显然很不喜欢士兵冲进书院的场面。但他也听闻了一些消息，知道事态不容怠慢。</p>

“进去吧。”老人拖长了脸，越发像个老寿星，就是没个笑，“这是沈家的阿越，让他带领你们去搜查。可先说好，不得动粗。”</p>

王玄笑道：“您放心。”</p>

他也是年轻俊朗、有所成就的当权者，披一身银色镶红边的轻甲，姿态挺拔有力，不说亲近，却绝不会让人厌恶。</p>

华夫子多瞧他几眼，暗自点头，脸色也好些了。</p>

沈越乖乖地站在边上，等华夫子走远，他便说：“王将军，请随我……”</p>

“不必。”王玄却一抬手，稍稍一挥，“沈小郎稍等，我等搜查完便会离去。”</p>

一声令下，众人听令，即刻分散苑中，好像敏捷的捕猎者般朝不同方向奔去。</p>

沈越愣愣片刻，才发现原来王玄带来的人都有修为，动作灵敏得出去，在苑里一捉一个准。</p>

“王将军，这……太失礼了！”少年猝不及防，“夫子分明说……”</p>

“沈小郎安心，我的人自有分寸。”王玄笑了笑，目光投向某一处院落，“剩下两处，由我亲自察看。”</p>

将军大步流星。</p>

少年快步跟上。</p>

“王将军！今晨山长下令停课半日，就是为了方便将军查探，将军大可不必这么心急。”</p>

沈越有些不满，看了看前方，又忍不住说：“那边住的是王十一郎，他双目有疾，绝无可能是昨夜闹事的贼人。”</p>

王玄脚步不停：“边上呢？”</p>

“边上是许云留，他……”沈越一想到某人那没个正型的样子，莫名噎了一下，却还是坚定道，“他千里迢迢来求学，家人又在平京，也绝无可能是将军要找的人。”</p>

王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是吗。”</p>

他直直奔到许云留的院子门口，并不敲门，直接就将院门推开了。</p>

许云留的院子很小，小到一目了然。王玄扫一眼院中，走进去推开房门。</p>

细微的“嘎吱”一声，光线幽暗的房间出现在他眼前。阳光从一侧窗户照进来，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p>

床上空空荡荡，被子胡乱叠了，地上还有不起眼的鞋印。</p>

房中无人，空空荡荡。</p>

王玄看向沈越。</p>

沈越心里也跳了跳，乃至屏住呼吸片刻。但即刻，他又释然道：“云留定然在隔壁。”</p>

这回轮到王玄心中一跳：“隔壁……？”</p>

“便是王十一郎住处。”沈越以为这王将军方才没仔细听，仔细解释道，“云留同王十一郎关颇为投缘，时常串门。王十一郎还总邀云留吃午饭。”</p>

王玄沉默片刻，眼中掠过一抹郁色：“是吗。”</p>

他走出许云留的小院，来到王十一郎的院门前。</p>

很奇怪地，他刚才分明随意就推开许云留的门，现在到了王十一郎——这个他名义上的远方亲戚——门口，他却站了片刻，微微垂首，仿佛整理什么复杂的思绪。</p>

而后他退后半步，抬手叩门，姿态竟有十分的郑重其事。</p>

沈越在旁看着，心生疑虑。</p>

王玄叩门后片刻，院中传来一声：“进来。”</p>

语气冷漠平淡。</p>

银甲将军这才推开院门。</p>

迎接他们的是一缕清风，和随风而来的读书声。</p>

“……我等与公之妻，比来久者十年。此神物所居，力能杀人，虽百夫操兵，不能制也……”</p>

依旧是冷漠平淡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书。好好一本瑰丽奇妙的传奇话本，被他读得除句读之外再听不出别的含义。</p>

虽然是很低的声音，但也清晰可闻——不禁让人奇怪为何他们在隔壁没能听见。沈越心中又有了些疑惑：修士不该耳聪目明？</p>

然而他毕竟初涉修仙一道，也只是随便一想，便放任不管了。</p>

院中梨树沙沙，偶有几片绿叶落下。</p>

树下棋盘摆着复杂的棋局，蒙着一层浅浅的尘埃。</p>

走廊下摆了把躺椅，上面蜷缩着个人，还用张手帕蒙住脸。</p>

盲眼的青年则坐在一旁，单手执书，另一手摸索着字迹，平缓地念着上面的内容。</p>

显然，王离在给许云留念书。</p>

沈越问：“云留，你们这是做什么？”</p>

念书声停了。</p>

王离放下书。</p>

“病了。”</p>

王玄的目光一下就钉了过去：“病了？”</p>

王离淡淡“瞧”他一眼：“嗯。”</p>

年轻的将军犹豫一刻，仍选择大步走过去，伸手就要去抓卧榻上的许云留，口中却还客气道：“搜捕要犯，得罪……”</p>

啪。</p>

一册书卷轻轻地、准确地敲打在他手背上。</p>

王离的声音比刚才更多了一点冷：“我说，他病了。”</p>

王玄单手紧握成拳。</p>

“什么病？”</p>

王离漠然：“风邪入侵，高热。”</p>

夏日的炎热仿佛在这间不大的院落中缓缓降落，带来凝滞而躁动的古怪气氛。</p>

“云留，”沈越讷讷道，“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p>

半晌，一只手颤抖着抬了起来。</p>

“我病得快死哩……”</p>

某人有气无力地指着梨树，声音颤抖。</p>

“阿越，你看见梨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了么？”</p>

沈越看了一眼梨树——枝繁叶茂，满目幽绿，哪一片才是最后一片叶子？</p>

谢蕴昭稍稍拉下一点手帕，眼含热泪：“那就是我的生命……等最后一片树叶落了，我的生命就也走到了尽头！”</p>

沈越：……</p>

王玄：……</p>

王离神情严肃：“嗯，你一定要好好养病。”</p>

沈越张着嘴，最后艰难道：“确实……肯定是发烧，都烧得意识不清了！”</p>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注明：</p>

1、“……我等与公之妻，比来久者十年。此神物所居，力能杀人，虽百夫操兵，不能制也……”——《唐宋传奇集》中的《补江总白猿传》</p>

2、最后一片落叶那梗，是小学还是初中的课文，还是课外阅读题来着？忘了。我记得李狗嗨2014SP里开头也用过这个hhh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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