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手中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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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交错着幽绿的微光。</p>

不时几滴水滴下来，“滴答”一声, 好像想惊醒什么, 却因为声音太过细微, 而什么也没有改变。</p>

山洞中的两人也在沉默地行走。</p>

少魔君始终走在她右前方, 正好是一个能遮掩所有表情的距离。他不说话，谢蕴昭却时不时用话头戳一下他。</p>

“夫君，我们还要走多久？”</p>

“夫君，你等会儿不会把人家杀人灭口吧？”</p>

“夫君, 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p>

他静静听着, 也不知道是觉得烦，还是百无聊赖。</p>

毕竟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p>

“沉金石。”他说。</p>

山洞幽凉安静, 他的声音也像浸入了这片氛围, 变得更加清寒。</p>

“沉金石？”谢蕴昭问。</p>

“是极其少见也极其珍贵的矿石。倒是很巧，同夫人的能力颇为相似。”他语气中隐约潜伏了一丝玩味, “将之浸在清水中, 便能不断析出魔晶石。”</p>

“大多数沉金石都会析出下品魔晶，上好的可以制造中品魔晶。而上品魔晶……只有传说中的极品沉金石才能析出。”</p>

谢蕴昭摸了摸脸。她有种自己说不定是石头成精的错觉。</p>

“阿宁自然不是沉金石, 不必担忧。”少魔君并未回头, 却好像看见了她这个动作。</p>

谢蕴昭神色一正，立即夸赞：“不愧是我夫君，揣度人心真有一套！”</p>

少魔君微微摇头。他发觉自己已经习惯她这不着调的作风了。</p>

矿洞不算太深, 岔路口也不多。少魔君在前领着，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p>

绿髓矿的光芒变多了，充盈在黑暗中。这种矿石的光有一丝刀剑的意味, 直直往前，绝不扩散。</p>

谢蕴昭琢磨：不知道是不是放射性，会不会致癌或者引起变异。</p>

不过既然能用来打造武器、建筑房屋，应该就没事吧……</p>

——滴答。</p>

谢蕴昭忽然停下了脚步。</p>

只是平常的一点滴水声，却让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感觉。并非危险的预警，而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和她存在着若有若无的联系。</p>

恰好，少魔君也停下了脚步。</p>

“我们到了。”</p>

道路尽头是一面凹下去的石壁，上头挂着几股水流；泉水从高处而下，在长年累月中将石壁打磨得极为光滑，借着绿髓矿的幽光，隐约能倒映出人影。</p>

泉水在地上积出了一小块水潭。</p>

谢蕴昭探头去看，发现水潭不深，底部也散布着绿髓矿。</p>

“似乎没见着其他石头。”她说。</p>

“阿宁且看着。”</p>

少魔君微微一笑，拿出一只素白的手套戴上，探手入池。</p>

矿石将他的面容映得鬼气森森，也将他的白手套映成了绿色。</p>

透明的水流在他手边粼粼波动。</p>

谢蕴昭凝神去看。</p>

忽然，幽绿之中闪过了一抹湛蓝。那点蓝色好似晴朗的天空，飞快地从白手套上一闪而过。</p>

少魔君往蓝光出现的地方沉下手。很快，他抓住了一个透明的什么东西，“哗啦”一下提出水面。</p>

离开水面的刹那，那样东西显出了原型：一块深蓝近黑的石头，上头隐约有一些浅浅的孔洞，刚好能被少魔君一手抓住。</p>

一些灰白色的碎魔晶附着在石头上。</p>

“沉金石生长在水中，离水方能显露。”他仔细打量了几眼石头，又往谢蕴昭面前随意一递，“阿宁可要仔细看看？”</p>

谢蕴昭接过去看了看，发现沉金石的模样有些眼熟。她试着将碎魔晶掰开，让沉金石变得更清楚一些。</p>

她迟疑道：“这怎么长得有些像莲蓬？”</p>

“阿宁也发现了。”少魔君随意道，“的确像莲蓬。但十万大山并无莲花生长，又与世隔绝已久，许是巧合。”</p>

巧合么……</p>

谢蕴昭忽道：“如果这真是以前的莲花呢？”</p>

魔晶是愿力的结晶，而谢蕴昭制造魔晶就是通过凝聚愿力完成的。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这项能力实际传承于上古，也就是龙女灵蕴的原型——功德金莲。</p>

现在这所谓的“沉金石”，偏偏又长成了个莲蓬模样，让她不由更进一步怀疑：也许十万大山就是当年堕入地面的佛国，沉金石就是当年破碎的莲池遗迹。</p>

她正沉吟，却听少魔君说：“早有猜测，称沉金石或许是上古遗留。但真相如何，与今时今日的我们也并不相干。”</p>

“……说得也是。”谢蕴昭一怔，忽地喜笑颜开，笑眯眯道，“‘我们’是哪个‘我’哪个‘们’呀？”</p>

少魔君神色自若：“阿宁以为如何，便是如何。”</p>

调戏失败。</p>

谢蕴昭又一笑，正要将石头还给他，心中又是一动：“等等，这块沉金石品级如何？”</p>

他顿了顿，似是在思量，方才道：“随时能析出下品魔晶，能长时间产出中品魔晶，起码是上品沉金石。”</p>

“上品沉金石，制造的是中品魔晶。”谢蕴昭托着石头的手往后一缩，巧妙地错开了他的手掌，“那我随手便能制造出上品沉金石，夫君有了我，如何还需要特意来找这沉金石？”</p>

“而且，夫君分明与我一同来到十万大山，如何又对这里如此熟悉，又是如何知道这里生长了罕见的沉金石？”她半是试探，也半是暗示，“难不成……夫君能未卜先知，或是梦中来过此地不成？”</p>

谢蕴昭意识到，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p>

她虽然猜测师兄是被恶念诱发了血脉冲突，从而导致记忆回溯至他们相遇之前，但这毕竟只是她的猜测。他现在表现得多疑又喜怒无常，说不定也是真的脑壳坏了？</p>

记忆没了，她说不定还能用儿时交情来套套近乎。可要是记忆混乱、性格大变……那她也只能想想别的法子。如果是后一种情形，轻易套近乎说不定会让他更疑神疑鬼。</p>

现在借这沉金石，正好能投石问路。</p>

可惜……少魔君并未表现出她期待的异常。</p>

他眉眼不动，浅笑依旧，只轻描淡写道：“我有我的消息来源，否则如何能做阿宁的夫君？”</p>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尾音忽地压低，又轻飘飘地靠近她耳边。谢蕴昭一愣之间，已经被他轻轻捏住下巴，在唇上一吻。</p>

少魔君一面含笑亲她，一面去拿她手里的沉金石。</p>

谢蕴昭动作一顿。</p>

她不慌不忙，后退一步，拿着沉金石的手往后一躲，闪开他的动作，又轻轻对自己的影子一晃。</p>

想用美人计？窗都没有。</p>

“不说？也行。不过就是一块能生产魔晶的石头而已。既然夫君有我了，这沉金石扔了得了。”她淡定道，“阿拉斯减。”</p>

一个毛茸茸的狗头立即从影子中冒出来，还迷迷糊糊打了个呵欠，再抽抽鼻子尖。忽然，它眼睛一亮，眼睛盯紧了沉金石，精神即刻振奋起来。</p>

“嗷呜！”</p>

阿拉斯减根本没注意四周环境，只见有个好东西被递到了它面前；作为一只大狗，它当然不假思索地张嘴就咬。</p>

咔嚓。</p>

咔嚓咔嚓。</p>

嚼吧嚼吧嚼吧……</p>

沉金石被生生啃下来一角，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接着就是咀嚼声。</p>

少魔君：……</p>

大狗欢快地嚼着沉金石，谢蕴昭蹲在一边摸它脑袋，笑眯眯说：“好狗狗，好狗狗。”</p>

“欧呜！”</p>

少魔君本能地抬起手，却见大狗又是一口啃上了沉金石。</p>

阿拉斯减还多瞧了他一眼，有点奇怪地摇了摇尾巴。莫名地，少魔君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这个眼神：你也要来一口吗？</p>

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沉金石硬度极高，连他都要费些力气才能破开，眼前这只突然冒出来的狗……</p>

“原来是天犬。”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蕴昭，“以恶念为食的上古凶兽……原来阿宁随身带着这样的宠物，难怪有恃无恐。”</p>

天犬可以说是魔族的克星。哪怕眼前这只天犬只有神游境，才只说得上堪堪成年，但天性的克制，足可让归真境的魔族也退避三舍。</p>

阿宁本就是神游圆满，又带了一只神游境的天犬……派她来接近他的人，还真是大手笔。难道就不怕她陨落在他手上？</p>

少魔君心中一时闪过了许许多多阴暗乃至残暴的想法。</p>

但表现在面上，他只是轻轻一眯眼，又伸出手：“阿宁，将沉金石给我。”</p>

“呜噜……”</p>

阿拉斯减突然一抖耳朵，跳到了谢蕴昭前面，冲少魔君微微龇牙，毛茸茸的尾巴也立了起来。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动作。</p>

谢蕴昭一手按住阿拉斯减的脊背，一手托着被啃了两口的沉金石。她思忖片刻，笑道：“夫君要沉金石，我当然不会不给。可你也体谅体谅我……我们分明是一同来十万大山的，夫君抛下我也才一日不到，哪里来的消息来源，我怎么不知道？”</p>

少魔君朝前走了一步。</p>

阿拉斯减忽地竖起毛发，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威胁声。</p>

洞内极静，幽幽光芒中，唯有水声与呼吸声清晰可闻。</p>

四周的恶念……在被某种力量收紧。</p>

青年眼中血色浓郁，发丝也被不详的力量带动飞舞。但他却还在笑：“阿宁想说什么？哦……我梦中来过此地，是不是？真有趣，寻常人可不会这般猜测……”</p>

风声。</p>

大狗的一声细细呜咽。</p>

交手时发出的“嘭”的声响。</p>

“——阿拉斯减回去！”</p>

下一片阴影袭来之际，谢蕴昭只来得及把大狗塞回影子，自己却被他扑倒在地。</p>

冰凉的石头硌着她的背。少魔君从上方俯视她，唇边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他按住她的手腕，发梢垂在她脸颊旁，有点痒痒的。</p>

谢蕴昭有些懊恼。她虽然理智上明白师兄现在记忆不对头，情感上却总是不自觉放松；阿拉斯减虽然厉害，可面对玄德境的少魔君也是束手无策。她不该叫阿拉斯减直接面对他的。</p>

幸好它没事。</p>

“好了好了你赢了。”她没好气，“沉金石拿走，你也给我走远点。”</p>

要说她心中半点不恼，也是不可能的。</p>

然而……少魔君分明是因为沉金石而动怒，此刻却并未急着拿回石头。</p>

他只是凝视着她，又俯下/身，离她更近。呼吸如微风拂过。</p>

“阿宁似乎对我的记忆十分感兴趣。先是说我们过去是同门，接着又想骗我说，你是同我私奔来此。再接着还想了解我的消息来源。”</p>

他声音轻而缓，幽凉中带着一分哑意，像蛇类悄然在她皮肤上爬行，又像……</p>

谢蕴昭忽然发现，这其实是他在轻轻抚摸她的脸。从脸颊到脖子。</p>

“我越来越好奇了……阿宁究竟是为何而来？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p>

“地位？”</p>

“财富？”</p>

“还是……我的性命？”</p>

他的吻落在她脸颊，渐渐往下。</p>

“等……”谢蕴昭挣脱出来，却立即又被他扣住手腕。</p>

“阿宁不乐意？”他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既然是夫妻，做这种事岂非理所当然？”</p>

……太奇怪了。谢蕴昭想，太奇怪了。</p>

确实，之前也不是没做过……但为什么现在发生的事让她格外僵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