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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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望着他，好像头一回认识他。</p>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了（），甚至生死也一起闯过。</p>

哪怕是牲畜?（）_[（（），亦能建立起几分惺惺相惜。</p>

两人虽然都是千磨百砺的狐狸，但公主自忖对陆惟也算有一些了解。</p>

唯独此时此刻，竟似剜面重塑，从未真正认识过对方。</p>

她从这番话，从陆惟带笑的面容下，竟窥见一丝决绝与疯狂。</p>

平日何其冷静的一个人，面对再难的案子也能抽丝剥茧，一点点揭开谜底，在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镇定下面，却赫然隐藏着另外一副面孔。</p>

那是孩提时被生母砍一斧子，被生父厌弃，扔在乡下自生自灭的陆惟。</p>

那是明知道地下城凶险垂危，非但不劝她离开，反倒还陪着她去闯荡的陆惟。</p>

那是在冯华村会铤而走险，提出留在村子里等贺家商队过来再一网打尽的陆惟。</p>

是了，这人没有变过。</p>

他骨子里一直是这样凶狠决绝的，只是先前被那副冷静的面孔遮盖，世人又只瞧见他的丰神如玉，浮云青竹一般的仙姿，便都多多少少受了影响。</p>

殊不知那些都只是糊弄俗人的假象，连公主都差点被蒙蔽了双眼。</p>

“殿下吓到了。”</p>

手背上覆了一层暖意，转瞬即逝。</p>

那是陆惟伸手过来探她的手温，探到了一手冰冰凉凉。</p>

“暖炉没碳了而已。”</p>

公主道，“夜深了，该歇了。”</p>

陆惟一哂，长身而起，也不再多言。</p>

“殿下好梦，臣先告退。”</p>

是该吓着的，公主即便见惯风雨，毕竟也在柔然待了十年，柔然人喜欢直白见血，对阴谋诡计反倒比中原少了许多曲折，这位殿下固然能应付柔然人那些明枪暗箭，却未必料到他有如此疯狂的狼子野心。</p>

“慢着。”</p>

就在陆惟迈步即将走出小院时，公主却在身后叫住他。</p>

陆惟停住。</p>

“你且等我一等。”</p>

公主说罢转身，径自进了内厅。</p>

陆惟抬手握拳，抵唇咳嗽两声。</p>

不多时，公主又出来了。</p>

裙摆蹁跹，身形飘逸，仿如凌波微步。</p>

他的掌心被塞了个纸包，分量立时沉了不少。</p>

陆惟低头一看。</p>

纸包捆得四四方方，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是什么。</p>

“是枇杷糖。”</p>

公主甜甜道，“陆郎要早日好起来哦，要不然下回再有歹人，都没人挡我前面了！”</p>

陆惟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讥讽的弧度。</p>

睫毛微微一掀，他看见公主背光模糊不清的面部轮廓。</p>

“天下大乱，方能天下大治。”</p>

灯影摇晃，天冷得连吐出的气都会变成白烟。</p>

呢喃出来的话，也就随着烟气消散在寂静的夜。</p>

（）陆惟转身，头也没回。</p>

回到屋里，陆惟坐下，一圈一圈，解开捆住纸包的细草绳。</p>

纸包里面除了枇杷糖，还有十几颗黑色的药丸。</p>

旁边一张小纸条，上面写明了药材配方，用途用法。</p>

安神定气，清肺止咳，每次三丸，一日两次。</p>

陆惟的外伤其实已经渐好了，就是精神还有些倦怠，加上天冷，引发咳嗽，陆无事要去配药，他也没让，因为一来熬药喝药麻烦，二来那些药太苦，他不喜欢。</p>

现在这些药丸，倒是合他心意，省去喝药的麻烦。</p>

陆惟看了一会儿l，也没让陆无事拿去检查下，直接拈起三枚咽下。</p>

公主想要害他，多的是机会，实没必要多此一举。</p>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丸起了作用，他今晚这一觉确实安稳许多，不像往常那样，人一躺下总要多咳几声才能睡过去。</p>

但到了后半夜，暖炉熄灭之后，他却开始有些冷，后面捂在被子里又热起来，忽冷忽热，陆惟寻思自己可能是晚上在亭子里吹了风有些着凉的缘故，他也懒得去喊陆无事，或者起来添点炭火，就这么将就着，半梦半醒，神智昏沉。</p>

后颈那道旧伤好像又隐隐作痛了，又滚烫得像重新豁开，鲜血横流。</p>

不自觉的，陆惟微微蹙起眉。</p>

他看见自己在往山上走，明明知道山顶是悬崖，脚步还不肯停，反倒越走越快，心里如明镜亮堂，有种早已预知结局的通透。</p>

距离悬崖越近，他却越平静，脚步也越快，好像千万回本就该来这一遭，纵是粉身碎骨，也该一往无前。</p>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叫住他。</p>

“陆郎。</p>

（）”</p>

陆惟脚步未停，径自向前。</p>

陆郎，你可千万别死了，不然世道这么乱，谁来挡在我前面呢？?（）?[（）”</p>

陆惟冷笑，停步回首，正欲还嘴，却只看见一片茫茫白雾。</p>

肩膀上忽而被人拍了一下！</p>

“天下大乱，方能天下大治，你想要的天下大乱，是这个意思吧？”</p>

陆惟心头一跳，猛地睁开眼睛！</p>

身下是床，身上是被子。</p>

悬崖床榻，不过一念之间。</p>

他望着帐顶发呆。</p>

天下大乱，方能天下大治。</p>

原来这句话，真是公主说的。</p>

之前公主把纸包塞入他手里时，耳边仿佛掠过这句话，他当时以为是错觉，但梦中忽而醒悟，公主还真说了这句话。</p>

她看穿了他未竟的话意。</p>

沉默良久，陆惟手背抵住额头，忽然笑了起来。</p>

“郎君！</p>

郎君！”</p>

外面是陆无事的声音，略带焦急。</p>

陆无事不会平白无故大半夜过来打扰他，肯定是发生了他都觉得震惊的事情。</p>

是魏氏被灭口，还是流民冲进城了？</p>

陆惟撑着手肘起身，刚出了一身汗之后，身体反倒舒</p>

（）服多了。</p>

（）</p>

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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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事急匆匆推门，看样子也是半夜被喊醒的。</p>

“是方刺史来找，说黄禹出事了！”</p>

黄禹？</p>

陆惟刚睡醒，一时没反应过来，蹙眉之后才想起是秦州功曹。</p>

头一天晚上接风宴上，那个大大咧咧，嗓门洪亮的功曹参军。</p>

“他怎么了？”</p>

“黄家被灭门了！</p>

一家十二口，黄禹本人连同妻儿l，还有仆从奴婢，没有一个幸免！”</p>

陆惟彻底醒了，神色瞬时沉下来，凛冽寒霜，冷得瘆人。</p>

……</p>

秦州功曹大半夜被灭门，就在自己家，自己任职所在的辖地。</p>

这消息很快就会传遍秦州官场，让所有人震惊。</p>

公主住在陆惟隔壁院子，陆惟被惊动的时候，她那边也得到消息了。</p>

方良过来请陆惟过去，公主也穿戴整齐，上了马车。</p>

陆惟手里多了个瓷瓶，一摸还是烫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