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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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巧的脚步踏着积雪,踩断了埋在雪层之下的枯枝。
窸窣的动静声越来越嘈杂,穆玥感受着空气中突然多出来的数道气息,勉力睁开眼睛。
透过睫羽前的积雪,乌压压的人群从树林深处走来,其中不乏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尊者。
穆玥并不惊讶,唇角扯出来的嘲讽笑意愈发明显。
观察良久,都不见躺在地上的穆玥有所动静,一众人商量过后,前往查看。
哪知他们才刚走出丛林,原本满身血污的人突然直挺挺的站起,妖冶的眉眼透着浓浓的鄙薄与轻蔑。
“哦,原来自诩正途君子的仙与佛,也会干出不问自闯的行径来,”
穆玥站起来的那一霎,不少人心头一悸,下意识的祭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时间零散的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又被穆玥出言讽刺,一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顾澜站在最前方,身边跟着佛陀三千境的圣子还有灵界的凤毛麟角之辈。
皆是这一辈中的顶尖天赋的修行者,而在他们身后,乌压压跟着一众长老护法。
审视的眸光一寸寸从穆玥身上刮过,腕,踝,等重要的要害之处竟然都被季芜真人伤了,看着前方那一大片血迹,顾澜心中最后一点顾虑都消失了。
季芜真人都已使了乾坤剑意,看来是真欲与魔族撇清干系了。
跌宕沉浮的心思逐渐被狂喜所取代,任穆玥是神墟境那又如何,顾澜不信,在众人围攻之下,以她现在重伤的状态还能逃过去。
更何况还有三尊大能时时刻刻关注着这边的状况,穆玥毫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会受到威胁。
祭出自己的法器,顾澜上前一步,姿态无畏,声音清越,极具穿透力与鼓动性,
“魔族的天性与功法皆背正道与人伦纲常,现在就是我们修行者得证大道的时候了……”
穆玥不得不承认,顾澜上一世有那么多人拥护,不是没有原因的,拿捏着着人心中最易被攻破的欲望,再加以诱导,为自己所用。
若不是身为魔族,穆玥只怕也会被她的那些话激的心血澎湃,不管不顾的
冲杀上来。
看着眼前众人蠢蠢欲动的眼神,穆玥只觉可笑,掸了掸身上的草屑,突然沉下声问道,“这是你们与我师尊串通好的计谋?”
旁人不知其中缘由,纷纷看向顾澜。
原本在她们心里,北慕尊者的徒儿从来就不该是穆玥,未恢复记忆时,是一个废物,恢复记忆后,却成了为祸一方的魔尊。
顾澜姿态坦然大方,眉都未颤一下,笃定道,“季芜真人为了三界安定,屈就在魔域,委身于你,现在灵佛两界讨伐于你,自然是要出手相助,”
不明所以的低笑了两声,穆玥缓缓往前走了两步,迫人的威压倾泻而出,瞬间众人气血翻涌,“你们现在滚,我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威压只持续了两息时间,顾澜看着依旧高傲的穆玥,恨恨道,“大家不要怕,她这是强弩之末,随我杀上去,”
无数道光影化作箭矢如暴雨般铺天盖地涌向穆玥,在空气中激荡着尖锐的嗡鸣。
握着一手血腥,穆玥眸光狠厉,一道透明的光罩迅速将穆玥包裹在内。
与此同时,一柄长鞭裹挟着磅礴的玄力以直冲云霄之势破开奔涌而来的人群,风雷怒号声骤起,碎屑混杂着飞雪漫天飞舞。
就像是一条壮阔的瀑布,生生被人从中砍作两半,瞬间便卸了大半的气势。
大地的震颤感,暗渊边缘无数石块松动,坠落,回荡空洞诡异的响声。
再次蔓延开来的鲜血,痛苦的哀嚎,将纯白的雪原染上血腥的颜色。
而顾澜与萧岩趁机绕到穆玥身后,抑制着心中的恐惧,寒芒在空中化为一条灵动诡异的曲线,竟然穿透了灵罩,往穆玥的玄谷处而去。
远处的幽深的树林显得愈发阴暗,数道暗色的光影突然从树林深处呼啸而来。
穆玥抬手消去身前的凛冽杀机,却忽略了身后顾澜等人的偷袭。
一击即中,空气似是凝滞了,顾澜看着那抹光准确无误的击中穆玥,脸上猖獗的笑意还没敛去。
噔~顾澜手上的筋脉传来被震麻的痛意,那抹光影像是撞上了硬物,颓然掉落在地。
顾澜等人神色瞬息变换,凝
重之色愈显,穆玥仍如跳梁小丑一般看着她们,眸光落在顾澜与萧岩身上时,扭曲的恨意肆无忌惮蔓延。
“你们早就该死,”穆玥周身躁动的气息猛然又提升了一个境界,突然从站立的位置上消失,如鬼魅般的残影忽隐忽现。
咔嗤,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后,众人只见,须弥宗的得意天才弟子萧岩抱着腿蜷在地上,瞪着眼睛张着嘴,豆大的汗珠滚落,森然的白骨以一种扭曲的弧度从股下戳出,竟是连一声痛哼都发不出。
顾澜及她身边那几人,心中一惊,几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大有无畏之态,虔诚的佛决从几人口中吟诵而出。
佛陀三千界至宝九宫八卦牌从圣佛子手中飞出,圣洁的金色瞬息充斥着每一个人的眼球。
所有的污秽似都在这一瞬被洗涤干净。
震荡的心神与天地呼应,奇妙的舒适感充斥着周身的筋脉,所有人都被安抚着,除了处在九宫八卦牌中央的穆玥。
涌动着的黑色魔气被金色光芒逐步吞噬掉,蹁飞的群裾逐渐燃烧,化为黑色的余烬。
火焰顺着群裾舔舐上肌肤,尖锐的痛楚缓缓蔓延开来,穆玥冷眼看着围绕在自己八个方位的八卦牌,神色沉凝须臾。
手起,连绵不绝的破风声响起,然而八卦牌不断的缩小范围,朝着穆玥压去。
不明所以的嗤笑一声,穆玥收回鞭子,以身化剑,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化作一道火红的流光直朝顾澜而去。
东南角的八卦牌发出一道厚重的闷响,突然碎成齑粉~~~
惊恐瞬息遍布原本美丽的容颜,顾澜仓皇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早已来不及,“师~”,利嚎被掐灭在半途。
脸色由白转青再到紫红,顾澜脆弱的脖颈像是一根草茎,下一瞬就要被折断。
卦牌受损,圣佛子猛地喷出一口血,往后退了几丈远,看向穆玥的眼神中溢满了恐惧与不可置信。
佛界至宝九宫八卦牌,除凶破煞,是对付魔族自高阶的法器,可现在竟然被穆玥以肉身破了。
而顾澜的性命正拿捏在穆玥手中,圣佛子心底焦灼,又惊又畏,用余下的力气压住翻涌
的气血,正欲上前作最后一搏时。
一股温柔的风自树林深处袭来,阻止了圣佛子的动作,随后一道巨大的五指掌印横于空中,从林深处缓缓推来。
灵佛大能的强悍战意孕于佛掌之中,而穆玥似是无知无觉般,折磨着手中的顾澜,看着她惊惧的眼神,不甘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而就在生死一刹间,一道清冷的身影出现,立于佛掌前,伸出一指,庞大的灵力寸寸消弭。
是季芜。
随后飞身停在穆玥身前,季芜看着已经半死不活的顾澜,伸出手击在穆玥手腕处,迫使她松力。
“她已经是个废人了,留她一命,”
穆玥缓缓转过头,原本留血的伤口止住了,片片凝固的血痂随着穆玥的动作掉落。
“师尊,我疼,”穆玥眼神空洞洞的,说的很轻很轻,像是怕吓到季芜一般。
而蹲在季芜肩上的雪团子,原本一路咕咕唧唧的也安静了下来。
心中涌出涩意,穆玥不露痕迹的凝出灵力渡入季芜体内。
隐匿在树林深处的三人,此时已经到了不得不出来的时候了。
她们没有料到,季芜竟然会去而复返,而且看现在的状况,到底会偏向哪一方,也没个定论。
“北慕尊者,”三人齐齐出声,修仙界向来以实力为尊,以季芜现在的修为,当得他们现在的尊称。
状若不经意的从三人脸上扫过,季芜抬手,回了一礼。
还不待她们说话,先声夺人道,“不知小小的北域,何事竟能让灵佛两界的大能不顾盟约,偷偷潜入呢?”
季芜虽是笑着的,但话里夹枪带棒,顿时,众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同时又不欲得罪季芜,只能先忍一时之气。
不给她们思量的时间,季芜步步紧逼,接着道,“那便让我来猜猜诸位来佛界是想干什么?”
将肩上的小团子提下来,“小团子,你告诉他们,你的村落遭遇了什么,”
“咕咕唧唧咕咕~~~”一阵悲伤的哀鸣,季芜提起来的小地精拿出了一块透明且发着淡淡白光的石头——复石,能将发生过的事情,真实的再现。
无数的地精被穿着灰色袍子的人抓走,深不见底的洞穴内,被灌入无数强行魔化地精的药剂,数日的哀嚎后,灰袍子组建出一支庞大且无畏痛苦的队伍。
画面随着黑袍人的消失戛然而止。
多数人惊愕于刚才看到的残忍画面,张着唇,许久没有说话,季芜却不肯放过现在攻破她们心里防线的大好时机。
冷漠的声线陈述着已知的事实,淡淡的震慑与信服力层层荡开,
“北域地精一族,避世于此,却因你们的贪念,遭此横祸,灵佛两界不是向来鄙薄魔族,自诩正途大道么?”
“到底,你们口中的正道是什么?顺你们者正,逆你们者恶么?”
“我于魔域避世三百年,魔域的景象你们也看到了,荒芜死寂,多地寸草不生,你们鄙薄魔族贪婪自私,设身处地,你们若生活在魔界,又会是何种模样,”
“三百年未起争端,却要因你们一己执念,重新将三界拉入涂炭之境么?”
“……”
长久的沉默,季芜的眸光依旧迫人,有人顶着这样的压力,哆哆嗦嗦争辩道,“敢问尊者,那两个灰袍人在画面中从未露面,您从何得知他们就是我灵、佛两界之人呢?”
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原本颓靡的气势突然又凌厉起来,看向季芜的眼神里,多了些猜忌与不信任。
即便季芜是须弥宗十六峰主之首又如何?背弃纲常与自己的徒儿合籍,更何况穆玥还是魔族。
接收到反馈回来的信息,季芜无奈的笑了笑,不以为意,所有的生灵都是这样,永远都只会偏向于对自己有利的一方,哪怕是诋毁他人,也在所不惜。
季芜的身形颀长,却很瘦,像是一根竹子立在天地之间。
穆玥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季芜,忽的笑了,这世上若有真仙,那便只会是季芜了。
刚才的那番话,千万年来从没有人悟到过,游走于刀锋之上,哪怕是短时间的秉持一丝不苟的公正,同样太难了,难于蝼蚁跨千尺之仞。
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弄,穆玥突然低低的咳嗽了两声,零散的血沫喷出,在静谧的场景中,格外引人注
目。
季芜飞快的蹙了下眉,突然不顾众人眼中的异色,握上了穆玥的手腕,温和的暖流缓缓疏通着筋脉的淤塞。
直到穆玥脸色好看些许,季芜周身的冷冽才稍有缓和,看穆玥现在惨淡的样子,季芜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
失了耐性,季芜忽的伸手将团子扔到地上,“团子,你告诉他们到底谁是灰袍人,”
没有任何犹豫,小地精蹦蹦跶跶的滚到顾澜与萧岩身前,咕咕唧唧,急促的音调,不难听出里面的泣血的控诉。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哪怕是云战,太一,净世这样的大能也变了脸色。
顾澜与萧岩皆是这一辈弟子中无可替代的佼佼者,修为较之同辈疾行千里,特别是顾澜,若是能得遇机缘,千年内跨入神墟并无不可能。
刚才三人本意欲及时救下顾澜,可惜季芜突然出现,只能看她生生被废了筋脉灵谷。
清晰的窥见他们眼中的遗憾,季芜无奈的笑了笑,突然凝出玄力将萧岩拖了过来。
“你们看她的髓骨是什么颜色,”
“竟然是黑色,”
只有修行连魔族都不齿的恶毒功法,髓骨才会变成黑色,而按常理,修为愈高者,髓骨愈明亮通透。
一切昭然若揭。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现在的境地似是陷入了两难之中,若是退让,今日来此的灵佛修士只怕是会沦为三界的笑柄,若是不退,穆玥与季芜两位神墟境强者,又恐不是对手。
静,万物虚无的寂静,草木茎叶之中的汁液流淌声音好似都能被听见。
突然,拿着金刚杵的佛圣净世站了出来,季芜眉心重重一跳,净世眼中氤氲着勃勃生机,刚才的一切只博得他的一点讶异。
而天地法则运转的秩序在他眼中,依旧毫无变化,佛即是佛,魔即是魔,无可更改。
至纯至净的佛经轻声吐出,“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功大;功德巍峨,身善安在;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1】,入我佛道,除凶破煞,”
被击成齑粉的九宫八卦牌随着佛咒缓缓浮
起,温和的金芒散开,萦绕在每一处。
光影之下,草木复苏,生者的伤口也在被缓慢的修复着,只有季芜与穆玥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季芜将穆玥拉到自己身后,微微侧过头,“若是敌不过,你便跑,跑的远远的,我已经传讯给卿姬带着军队来接你,”
神墟境强者竟会说出落跑的话来,穆玥既想笑又忽觉心酸,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顺势将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季芜背上,穆玥唇贴在季芜颈后,讽刺意味浓烈,“师尊,你不是要走了吗?怎地又回来了,还为我这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说话,”
说完,穆玥猛的低下头,一口咬在季芜肩上,穿破皮肉,血迹透过衣衫渗出来。
季芜知道穆玥心中有气,不欲与她计较,任由她咬着,垂在右侧的手紧握着烛龙剑,姿态戒备。
“佛圣,在你眼里,我师徒二人即是凶煞?”季芜悬空而立,面无表情质问。
佛圣云战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季芜,继而散落的佛光愈发强盛,九宫八卦牌似要遮住天幕,伴随着幻化成无数锋利的刺芒,朝着季芜与穆玥二人沉沉压来。
一界之力,不死不休,滔天的威压以雷霆之势倾倒而下,
季芜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从卿姬那里得到的蛛丝马迹,足以知道在北域有何等力量在等着穆玥,从一开始,就成了一场死局。
所以她自导自演了这场戏,给了穆玥废掉男女主的机会与理由,没有了男女主承载天道气运,又是否会出现转机。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站在灵佛两界顶峰的强者竟也会参与进来,破局之计终究还是虚妄。
着实讽刺,季芜激荡的心绪突然平静了下来,她们两人再强,也不一定能抵挡住灵佛两界顶尖强者的车轮战,既然天道欺吾,那便战!
只是穆玥不能死,处心积虑谋算,不能是一场空。
“系统,穆玥黑化值现在是多少,”
“宿主,79,”
只要在离开这个世界前,黑化值没有突破80,自己还是赚了。
笑意洒脱,季芜转身将穆玥搂进怀里,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最后一道师门命令便是阿玥,我要你好好活着,长长久久,与天地同寿,”
抬手穆玥脸颊上的血污擦去,季芜仰起头,压住心中的酸涩,在穆玥额前亲了亲,眼中的笑意似是穿透层云的微光,将穆玥晦暗的过往一一点亮。
没有说话,穆玥只是静静的看着季芜,平静的眸光勾勒着季芜的五官线条,每一处都不放过。
师尊啊,枉你谋划三百年,若是你死了,我岂会独活,哪怕是徒儿死,都舍不得你伤半分啊。
苍穹之上,稀疏星子褪去,天光渐起。
雪原之上,一片狼藉。
九宫八卦牌凝成一座巨大的佛像,将整块北域笼罩其中,将本就微弱的天光衬的更加黯淡。
与此同时,烛龙剑意起,急促低沉的剑鸣刺破耳膜。
“自身光明炽燃,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1】,佛道慈悲,”
极具穿透力的佛号响起,巨大的佛像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自天际降落,“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2】,灭。”
季芜神情决然,在最后几瞬忽的转身将早就掐出的灵决施出,穆玥瞬间便被她推出百丈之远。
苍白的脸颊上布满惊恐,穆玥未画完的灵符在空中消匿,赫然与季芜刚才掐出的灵决本宗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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