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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时候。</p>
一个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已经摆在了所有人面前。</p>
人多粮少的现实,是客观而存在的。</p>
最正确的方法就是大家都饿一饿,起码死不了,还能硬撑着。</p>
但现在秩序一崩,正确的方法就不可能再用。</p>
现在是黑暗森林法则的时代,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实力,保证自己能够在这样的世道中活着,然后才能做出更多的事来。</p>
暴乱最先掀起的河北以及齐地,已经出现了大量饿死的百姓,局面惨不忍睹。</p>
各地的官府都开始据地自守,招募乡勇,几乎每一个有力量的核心,都在收拢粮食,粮食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程度,这更加剧了外围的粮荒,粮荒导致更多的人死去,见到这一幕的存活者,再次加大粮食的搜寻和把持,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就在这种局面下出现。</p>
在这其中一定有人在故意上下其手作乱,但在几乎所有人都这么做的时候,根本就难以短时间内分辨,这是一场几乎每个人都参与的恐慌。</p>
飞鸽传书的便捷,在这个时候,反而成为了一种累赘,本来还没有发生祸乱的地方,提前收到了消息,也开始这么做。</p>
本来应该由百姓掀起了祸乱,在极多的地区,却由官府掀起,在广大的农村地区,出现了极多攻击乡镇的义军,他们挥舞着锄头和镰刀,然后相互汇聚,然后在汇聚了足够力量之后,开始攻击城池。</p>
谁能够制止这场风起云涌的起义?</p>
……</p>
洛阳的天子诸王和公卿大臣都在问这个问题。</p>
李慎再次吐血昏厥,这一次醒来之后,他的脸色已经苍白的难以恢复了,明显是心神损耗太大。</p>
这些年,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p>
这种人力难以解决的问题,本就不该压在他这个平庸的君主身上。</p>
民间的起义是从事件一开始就预料到的,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他面前,而且在短短时间就如火如荼后,他还是不能接受。</p>
“诸位爱卿,为之奈何?”</p>
李慎不知道他说过多少句为之奈何,但除了为之奈何,他说不出其他的话来。</p>
洛星辰上前一步,沉声道:“为今之计,只能是守住河洛和江淮,只要能保证江淮在手中,大唐就还有希望。</p>
然后再派遣一位大员出镇河北、齐地,尽量的维持秩序,以现在所得到的消息,即便是造反的百姓,也不是反抗大唐,他们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已。</p>
只要朝廷有能力让他们活下去,收复应当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如果等到真的乱起来,等他们走上再也回不了头的路后,那就真的没办法了。</p>
陛下应当早下决定,拖下去的结果将是难以预料的,也是我们控制不住的,兄长在关中对抗燕国,如果不能早日让中原安定下来,必然会被连累。”</p>
从河北进入河东太容易了,而现在的河东防御空虚,很容易就会被抄后路。</p>
李慎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但立刻又黯然下来,“朝廷从哪里筹集让山东灾民活下来的粮食?如果将粮食从河洛以及江淮运过去……”</p>
“陛下不可!”</p>
“陛下不可!”</p>
几乎在李慎话说出来的一瞬间,朝廷上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陛下,万万不可啊,如果将河洛的粮食运出,一旦山东没能平定,河洛必乱,难道到时候,陛下您要弃洛阳而走吗?</p>
长安已经陷落,若是洛阳也陷落,朝廷还拿什么去收拢天下,这对整个大唐的威望都是巨大的打击。</p>
关东虽然有些许乱民,但还不至于让朝廷冒这么大的危险啊。”</p>
洛星辰知道他们话中是什么意思,关东的灾民虽然严重,但这种大乱,人死起来很快,关东是缺粮,不是没有粮食,只要等关东多余出来的人死够了,剩下的粮食自然就吃了。</p>
这种想法虽然残酷,但的确有效,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到了粮食够吃的时候,关东还属不属于大唐那可就说不定了。</p>
大唐的藩属国因为距离遥远,本就和中原离心,如果不是多年来的政策倾斜,恐怕早就有所反复,如果等到占据天下人口多数的河北和中原真的反了,那大唐重建的难度,就会上升一个等级。</p>
而且河北一旦脱离掌控,那辽东就再次孤悬中原之外了,蓬莱以及箕子半岛,都可能趁机脱离中原独立。</p>
一旦中原朝廷不能镇压四周,那所有的地区都会掀起本地派和亲唐派的战争,比如现在的楚国以及中亚的许多国家,还有岭南,中原乱,他们也乱,国中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内战。</p>
大唐不仅仅是自己一个地区的稳定器,作为当前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他的存在也让其他国家都保持着大致的稳定,没有了大唐镇压,藩属国中被推翻的王公,不在少数。</p>
宋国中有人封锁马六甲海峡,但实际上现在的楚国根本就不用封锁,因为一直充当中原粮食宝宝的楚国,现在自己也缺粮了。</p>
而且这种缺粮不是因为天灾,当然,发洪水也算是一小部分原因,但主要原因还是人为破坏。</p>
当初为了分裂楚国而裂国的行为,现在也迎来了另外一个结果。</p>
天竺这块土地因为雨季的原因,本来就难以形成中央集权的大统一帝国,这一点和宋国非常不同,宋国是可以形成统一国家的。</p>
再加上中原的政策,现在的天竺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毁坏生产活动,无论是长出来的还是刚种下的稻苗,都被人为的进行破坏,而目的仅仅是为了让对方缺少粮食。</p>
战争已经完全违反了当初中原所定下的规则,即双方不故意毁坏田地,但在天竺,激烈的斗争,已经完全走向了不能共存的程度,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p>
“一粒粮食也不能流出楚国。”</p>
这是一部分人所宣扬的口号,其中蕴含着明显的政治目的,那就是配合宋国的政策。</p>
李慎将目光落在洛星辰身上,洛王洛星云离开神都之后,现在朝廷中声望最高的就是洛星辰,最能让关东那些造反的百姓相信的,也就是洛星辰,洛星辰自己也已经准备好了前往关东。</p>
但没想到李慎只是看了一眼,却收了回去,“再让朕想想。”</p>
洛星辰顿时一急,“陛下,臣请往关东而行,定不负陛下所托。”</p>
李慎一听洛星辰挑明,也不再隐藏,当即苦声道:“爱卿,洛王前往关中抵御燕国,如今朝廷朕所能信任的人不多,朕现在身体不好,时不时就陷入晕厥,若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朕连个托孤的洛氏子都找不到,爱卿不能离开朕啊。”</p>
这下洛星辰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大唐基本上没有几次托孤,但一旦托孤,一个李氏宗亲,一个洛氏嫡系,一个文臣,一个武将,一个外戚,这都是固定人选,其中基本上都是以李氏宗亲或者洛氏嫡系来作为托孤的第一人。</p>
现在神都洛阳只有洛星辰这一个洛氏子,李慎说什么也不会放洛星辰离开的,洛星辰咬了咬牙,“唉,大事完矣。”</p>
他个人觉得虽然托孤重要,但比起处理关东的事情,明显更关键,但现在天子不是这么想的,天子认为保证大唐的帝位传承更加重要。</p>
天子认为关东终究是能够平定的,但如果中枢帝位出现问题,那就真的要出事了。</p>
见到李慎已经做了决定,洛星辰无可奈何,只能拱手道:“陛下,请先下令守备江淮,如果江淮被破坏,那大唐真的就完了。”</p>
如今的江淮,即淮河流域以及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平原,还有江南的太湖平原这一块,还有蜀中的平原,这是大唐最后的粮食产地。</p>
尤其是江淮和江南,因为有运河的缘故,极其重要,河洛的供给,基本上就是依靠江淮,如果河洛出现问题,那天子就必须要离开洛阳了,否则这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城池,会直接爆炸,他这个天子会是什么下场,恐怕没人知道。</p>
而且随着关中的陷落,益州的粮食已经不一定安全了,毕竟关中蜀中是一体的,洛阳和蜀中就隔着一座座山川了。</p>
现在在关中作战的朝廷大军,粮食供给,也是从洛阳向北通过黄河再送进去了,以及潼关的守军粮食,也是洛阳在后方支撑。</p>
这都需要保证江淮的安全。</p>
一旦江淮被攻破,或者江淮的经济被破坏,大唐就真的连落脚之地都见不到了,到了那个时候,全天下都要杀个血流成河,人口至少减少六七成,才能再谈重建了。</p>
李慎对此也是深知,不仅如此,如果真的出现危险,他这个天子,宁愿抛弃洛阳,也要保住河洛,一旦见到不妙,唐廷的中枢就要搬迁到长江以南去,然后依托淮河和长江进行防御。</p>
这是之前洛星云还在洛阳的时候,君臣之间就已经商议好的撤退路线。</p>
……</p>
关东广袤的大地上,大部分百姓还不知道,洛阳城的天子会选择如何对待他们,大部分人都在等待着朝廷大军的围剿,也有一部分人在期待着朝廷的诏安。</p>
但事实上,朝廷并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似乎是默认了现在的局势。</p>
只有各地还能够联系到的官府接到了来自神都的诏令,内容也很是简单,那就是固守本州,尽力收拢百姓,能救活多少,就收拢多少。</p>
朝廷正在全力应对燕国,等到击败了燕国的军队,就会东出。</p>
若是其他的帝国,当然不能这么直接说,但大唐可以,三百年煌煌大唐,有无数愿意为大唐赴汤蹈火的仁人义士。</p>
在关东有无数能体谅朝廷难处的人。</p>
即便是现在局势看起来这么艰难,但除了朱温以及李茂贞这种天生反骨的人,大部分的朝廷官吏都不会想着造反,贪暴和不忠,也不是一定在一起的。</p>
除非中央朝廷的威望再次经历严重的打击,否则大唐随时东出,都会有许多人跟随。</p>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的公卿,会否决洛星辰直接东出的想法。</p>
在几乎所有人看来,大唐的统治都是极其稳固的,关东闹得再凶,那些造反的百姓也不可能真的掀翻大唐的统治。</p>
自古以来,想要推翻帝国统治,都要有帝国内部的统治阶层带路,而这种情况,在现在大唐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p>
李氏、洛氏,大唐拥有着双重宗室,还有堪称强大的官僚体系。</p>
想要将这么强大的统治力量打破,起码要三五年的大战才有可能。</p>
三五年。</p>
洛王会在关中击败燕逆。</p>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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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帝国所遭遇的经济危机并不是全面性的,甚至称不上是经济危机,帝国的物价在纷乱时代,依旧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平稳,直到帝国秩序崩坏,在失去帝国秩序的地区,才出现货物短缺,进而物价飙涨的情况,但即便如此,纸币依旧保持着交换价值,帝国的财政状况并没有出现大规模问题。</p>
但帝国所遭遇的危机却是如此的具有毁灭性,历史学家将之成为“饥荒中的盛世帝国”,当代历史学家如此评价——“农为国本,一个帝国用惨烈的现实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p>
这惨痛的现实,深切的影响了往后的所有政策,乃至于影响了往后帝国对于农业的执着追求,大唐在饥荒中,持续不断且无法停下的崩溃着。——《唐帝国兴衰史》</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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