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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秦舒是被一阵朗郎读书声吵醒的,她推开窗,便见珩儿站在一株绿梅前读诗经:“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嘇。我有嘉宾,鼓瑟吹笙……”</p>
秦嬷嬷手上拿着书信,见秦舒嘴角含笑,也凑趣道:“姑娘,小公子懂事了!”一面把手上的书信递给秦舒:“姑娘,这是学士府送来的书信。”</p>
秦舒打开来,仔细瞧了一通,又坐在桌子前回了一封信,封好了之后交给秦嬷嬷:“请转告个贺学士,她说的道理我都懂,从前是我不知道境况已经危险到了什么地步。她说的事情,我会照办的。我说的事情,也请她仔细考量。此间事了,我希望去吕宋。”</p>
一面又吩咐丫头水袖:“去收拾行李,我要去一趟宣府。”</p>
梳洗之后,正陪着珩儿吃早膳,便见外头票号里跑腿儿的前来回话:“秦先生,外头万掌柜说,得了消息,定武侯叫留在宫里侍驾,陛下要闭关打坐,没有一个月是出不了宫来的。”</p>
秦舒听了,默不作声,夜间吩咐秦嬷嬷好生照看珩哥儿,紧闭门户,等闲不要出门去。</p>
第二日,天气放晴,连路旁的积雪都化了。秦舒只带了水袖一个丫头,并四五个护卫,驾着马车往京郊十里亭而去。</p>
到的时候,陆赜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身黑色的大氅,头上戴着网巾,里头是青衣斓衫,做寻常士子打扮。</p>
见秦舒的马车到了,陆赜迎上前去,一只素手从里边撩开马车灰布帘子,见秦舒一身紫丁香色的绣袄,并同色的裙襕,通身毫无钗坠,连头发也不过随意绾了一个髻,其余的编成辫子,极为朴素,却显得干练非常。</p>
陆赜眼前一亮,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既然秦掌柜到了,那咱们就启程吧!”</p>
秦舒点点头,并无多余的话,见他不坐马车,反而翻身上了前面一匹青骢马,打马而去,长身玉立,衣袍叫风吹得猎猎作响。</p>
秦舒抽了抽嘴角,就连一旁的水袖都道:“姑娘,大冬天骑马,多冷啊?怎么不坐马车?”</p>
秦舒放下帘子,轻轻笑了一声,玩味儿道:“说不定人家就是爱骑马呢?”</p>
陆赜在外头骑马行了一个多时辰,这北风刮得像刀子一样,不一会儿就手脚冻僵了,连眼睫毛上都是薄薄地一层冰霜。</p>
他本来特地吩咐了不要带马车,自己不带马车,秦舒是肯定会带的,到时候脸皮厚一点,自然能挤进车里去。不料,走了一个多时辰,见秦舒在马车里一句话都没有,更别提叫自己进去了。</p>
陆赜有心厚着脸皮上去,可里面还有个丫鬟,秦舒是向来不给自己脸面的,两个人怎么说话他都不计较,可要是在丫鬟面前下自己面子,陆大人是万万受不了的。</p>
不过在外面冻了一个时辰,陆赜胯下那匹马也惫懒起来,他心里正犹豫着,就见马车帘子掀开,小丫头水袖道:“陆先生,我家掌柜的有事请您商量,还请马车里一叙。”</p>
陆赜得了个台阶,也不矜持,立刻就下了马,解了大氅,进了秦舒的马车。</p>
小丫头水袖见状,倒了热茶:“陆先生请用!”便自顾自下了马车。</p>
陆赜一进来,便见这马车颇大,他手里握着那杯茶,暖了暖手,抬眼去瞧秦舒,见她身上披着火狐狸斗篷,越发显得玉肌花貌,她歪在角落里捧着一本书,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p>
陆赜吃了口茶,见秦舒并不出声,问:“不知秦掌柜,有什么事情同我商议?”</p>
秦舒坐久了马车,便觉得浑身发酸,她把书放在一边,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拿了块儿点心,正预备往嘴里放,就叫陆赜截了下来,得寸进尺地握住秦舒的指尖:“三日不得饮食,你明日才能吃东西呢?”</p>
秦舒抽开手,问:“定武侯留在宫内一个月,是不是你做的?”</p>
陆赜望着她,精神尚好的样子,转头去吹茶杯里的浮沫,笑笑:“你想知道?秦掌柜,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p>
秦舒从坐垫下的屉子里拿出来一个玉兰折枝绣花的靠枕,歪在上面:“其实我以前只是管管票号里的事情,这些高门权贵的往来,都是旁人来做。一则我并不擅长这些,二则我的身份并不合适。我其实一直希望只用做一些专业上的事情……”</p>
陆赜正听着,见她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后来没了声音,转头望去见她闭着眼睛睡了过去。他移过去,本想把把脉,不想见她手上冰凉冰凉的,当下坐在一旁,一双大手替她暖着。</p>
过得一会儿,等她睡熟了,这才把那靠枕轻轻拿开,叫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把那辫子散开来,如瀑的青丝便垂了下来。</p>
马车摇摇晃晃走得并不快,陆赜一边摩挲着秦舒的柔夷,仿佛上好的白玉盘一般润手,一边把秦舒刚才瞧的那本书拿起来瞧,见是一本翻译的泰西人的书,讲的是航海的故事。他仔细地翻了几页,见秦舒似乎看这书看得颇为认真,好些地方还用朱红色的字迹做了批注。</p>
那书中间夹杂着一张地图,打开来,见其中一个岛屿叫圈了起来,批注:此地华侨众多,气候温暖湿润,港口建设进展迅速,倒是个好去处。</p>
陆赜看到这里,心里一惊,这才知道秦舒心里又在打算要走,他心里不知不觉升起一股怒气,好半天这才茫然的想道,她想走便走,自己现在是全然没有资格生气的。</p>
他叹了叹气,把那张地图折好,夹回书里,放在一边,全然就当从来没瞧见过一样。</p>
秦舒受不得颠簸,本就是喝了安神的茶,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车厢里已经点上了灯,零星的烛光摇曳。</p>
秦舒睁眼缓了一会儿,这才发觉是在去宣府的马车上,靠在陆赜的怀里,青丝已经散开来,她坐起来,问:“怎么晚上了不住店?”</p>
撩开车帘子风雪便涌了进来,飘进脖颈间,激得她打了个冷颤。陆赜本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见此去了斗篷给她披上:“路上去瞧瞧我恩师他老人家,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p>
秦舒把他的手拂开,没好气道:“你自去见你的老师,叫我去干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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