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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抱着他来到棺木面前,指着一排整整齐齐的棺木道:“传义,这是你祖父的,这是你三位叔祖父的,而这些,都是你父亲和叔叔们的。”</p>

传义往棺材里一看,却是一套摆放整齐的衣裳,他不解地问道:“母亲,为什么祖父和父亲他们都不在里面,为什么里面放的是他们的衣裳?”</p>

脆生生的一问,却让众人都沉默了。</p>

因为白家的男人,很可能尸骨无存。</p>

沈氏捂住唇,哽咽着道:“因为他们和很多保护东陵的英雄一样,不知埋骨在哪个荒山野岭之中,被秃鹫啃噬。”</p>

“因为他们回不来了,只能把他们的衣裳放在棺材里,假装他们在里面。”</p>

小传义忽然哭了出来,他难过地问:“为什么祖父和爹爹他们要被鸟吃?那他们疼不疼啊?”</p>

孩子的话最是纯洁真挚,也更让人揪心。</p>

他们疼不疼啊?</p>

谁知道呢?</p>

被冰雪覆盖时他们冷不冷啊?</p>

谁知道呢?</p>

众人不约而同地垂下头,低低地啜泣起来。</p>

沈氏没有回答,把传义放了下来,让他小小的身子跪在蒲/团之上。</p>

沈氏说:“传义,告诉祖父和父亲,说你会勇敢,说你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把白家的气节和忠贞传承下去。”</p>

传义不理解什么叫气节,更不明白何为忠贞。</p>

但他还是乖巧地跪着,挺直小小的脊梁,哭着道:“祖父、各位叔祖父,父亲、各位叔叔,娘亲说你们没了,传义再也见不到你们了。”</p>

“传义好伤心,好难过,传义想见你们,可娘亲说要等传义长大、变老后才能见你们。”</p>

“你们放心,传义会好好吃饭,听娘亲的话,快快地长大,变成故事里的英雄,保护曾祖父爱惜的百姓,保卫我们东陵国。”</p>

“但传义还是好想你们啊!为什么传义见不到你们了?娘亲说你们会被鸟吃,是真的吗?传义不要你们被鸟吃……呜呜……”</p>

小传义跪得笔直笔直的,连哭的时候也不敢大声。</p>

因为他知道,会哭鼻子的孩子不是勇敢的好孩子,要是他不勇敢,就没办法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p>

小传义低低的啜泣声,就像是一把钝刀,一点点挖着众人的心头肉。</p>

众人也跟着呜咽。</p>

“兄长……”</p>

“父亲……”</p>

“夫君……”</p>

姑娘们又在哭他们的父兄,妻子们又在哭他们的夫君。</p>

这巨大如洪流般的悲伤,仿佛决了堤口,再也无法抑制……</p>

但沈氏和白明微就那么站在传义的身边,默默地站着,所有眼泪都流在心底。</p>

白惟墉早就醒过来了,他被林氏搂着。</p>

看到玄孙单薄幼小的身影,却跪得那般笔直,连痛快的哭泣声都不敢有。</p>

他不禁反思,这些年对儿孙的要求是否太高了。</p>

人有七情六欲,可他教白家的人流血不流泪。</p>

人有悲欢离合,可他却亲手把儿孙送上死路。</p>

想起那一句“被鸟吃的话,他们会不会疼啊”,他也想知道,会不会疼呢?</p>

一瞬间,想起儿孙们埋骨荒野,被野狼啃,被秃鹫啄食,想起元贞帝面目狰狞地骂他们是孬种。</p>

霎时,他不知这些年的坚持究竟算不算正确。</p>

嗓子堵得难受,他“哇”的一声,一大口黑血溅在葬品上。</p>

白惟墉身子一歪,彻底瘫倒在林氏的怀里。</p>

大夫惊喜地道:“成了!吐出来了!”</p>

众人连忙围了过来,纷纷关心白惟墉的情况。</p>

沈氏一把将传义抱住,哭着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p>

让儿子这么小就经历这些,最心疼的还是她这个母亲。</p>

小传义不明所以:“娘亲为什么要和传义道歉?娘亲没错,不用道歉。”</p>

白明微拍拍传义的脑袋:“好孩子,你是个勇敢的孩子。”</p>

传义还对那句“被秃鹫啄食”耿耿于怀,他不死心地问:“娘亲,大姑姑,祖父和爹爹会疼吗?”</p>

白明微认真地解释:“传义,他们不会疼,因为他们已经不在那身体里了。”</p>

沈氏指了指天上:“他们都躲在云朵后面,我们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却看得到我们,见传义这么勇敢,这么懂事,他们一定会很开心。”</p>

传义扑到沈氏怀里:“只要爹爹他们不疼就好,传义担心他们会疼。”</p>

接着,小传义又指着白惟墉:“曾祖父怎么吐血了?曾祖父不舒服吗?”</p>

沈氏回道:“你曾祖父很好,过几天又可以给传义讲故事了,但是你曾祖父很累,传义不要吵他好不好?”</p>

小传义善解人意地道:“好!”</p>

经过这么一刺/激,白惟墉吐出来积压在心口的血。</p>

如此一来,他便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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