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无脸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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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

大宝在我身后戳了我一下，小声说：“那个……尸体要跑掉了。”</p>

我皱起眉头，走进了会议室。</p>

“你当然有发言权，”黄支队红着脸说，“我们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希望你能配合。”</p>

“我不配合！”唐玉的母亲抹着眼泪说，“我知道我女儿是被车撞死的，她死了还要遭罪，我不忍心啊！”</p>

“如果你女儿是冤死的，”我插话，“那她才是在遭罪。”</p>

唐玉的母亲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惊讶地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怎么会是冤死呢？去那条路上看过的人都说我女儿是被车撞死的……”</p>

“我也没有否认你女儿是被车撞死的，”我说，“但是我们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觉得这件事可能有一些隐情，所以我们想为唐玉查清真相。”</p>

听到“隐情”两个字，唐玉母亲的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她抹开眼泪，说：“没隐情，怎么会有隐情，唐玉很乖的，没做过坏事，没隐情，真的没隐情。”</p>

“你看，这大热天的，我们也不想在外面多干活儿，对吧？”我劝说道，“但是既然发现了疑点，我们就必须解开，不然别说我们不甘心，你女儿死了也不能瞑目啊。”</p>

“你就不怕你女儿托梦来找你算账吗？”主办侦查员这时走进了会议室，重重地将一本卷宗摔在桌子上，怒目瞪着唐玉的母亲。</p>

唐玉的母亲显然是被这阵势吓着了，低下头摆弄着衣角，嘟嘟囔囔地说：“你们这是干吗呀？”</p>

“你不想我们彻查事情的原委，究竟有什么隐情，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多说。”侦查员冷冷地说，“但是我相信你女儿的死，你也是搞不清原因的。你只是一味地想息事宁人，你有没有站在你女儿的角度考虑？”</p>

唐玉的母亲突然泪如雨下，哭得抽搐起来。我好奇地看着侦查员，不知他意指何事。</p>

侦查员仿佛不情愿当面拆穿些什么，就这样一直冷冷地瞪着唐玉的母亲。直到哭得身子都软了，她才默默地瘫坐在桌前，拿起笔在尸体解剖通知书上签了字，一边抹着眼睛，一边转身离开了会议室。</p>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见唐玉母亲无声无息地下楼，离开了派出所，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问道，“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后面的日子都要一个人过了，你们还这么凶她干什么？”</p>

“是她自己造的孽。”侦查员翻开卷宗，说，“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个女人强迫自己的女儿和大队书记发生性交易。”</p>

“性交易？”我大吃一惊。</p>

“是啊，我们有几个证人的证词，说去年唐玉和大队书记发生了性交易，小姑娘自己据说是不愿意的，但是她妈妈强迫她非去不可。每次交易完，大队书记就会给她们家钱，还能给她们家一些政策上的优惠。”侦查员摊开卷宗说道。</p>

我望向窗外唐玉母亲已经走远的背影，顿时一阵心凉。她刚才哭得那么惨，却狠得下心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卖身，世界上竟然真有这种只认钱不认亲的狠毒角色。</p>

“你们是怎么调查出来的？”我说，“可靠吗？”</p>

“可靠。”侦查员点点头，“有人是偷窥偷听到的，有人是听大队书记酒后自己说的。这个村子里就唐玉长得不错，很多人对这件事情都很不齿，当然，这种不齿有可能是建立在嫉妒的基础上。”</p>

“不管怎么说，小姑娘太可怜了，现在要搞清楚她的死亡真相。”我说，“我这就去进行尸体解剖检验，你们去提取大队书记的血液，看看唐玉的指甲里有没有他的DNA，说不定唐玉生前的打斗，就是和大队书记进行的。”</p>

重新回到那座破烂不堪的殡仪馆，重新回到那种腐败气息的包围中，我长舒一口气，暗自鼓了鼓劲儿，穿上了解剖服。</p>

刮去唐玉的长发，头部损伤清晰地暴露在眼前。</p>

唐玉苍白的头皮枕部，有一块直径在10cm左右的青紫区。</p>

“这里有头皮下出血。”大宝抬胳膊推了推眼镜，说。</p>

我没有吭声，手起刀落，划开头皮，把头皮前后翻了过来。</p>

“头皮下的出血局限于颅骨圆弧突起部位，应该是和一个比较大的平面接触所致。”我说。</p>

“头撞了地面啊？”大宝说。</p>

我摇了摇头，说：“不，不可能是地面。你还记得吧，现场是非常粗糙的石子路，地面的摩擦力很大，即便是垂直撞击地面，也会在头皮上留下挫裂伤。可是唐玉的头皮皮肤很完整，没有任何擦挫伤痕迹。”</p>

“会不会是头发的原因呢？”洪师姐在一旁插话。</p>

“不会。”我说，“头发再多，路面上突起的石子也会在头皮形成痕迹，所以我觉得她的头部损伤应该是与光滑的地面撞击形成的。”</p>

黄支队在一旁问道：“到底是摔跌还是撞击？如果是光滑的平面撞击上去呢？”</p>

“嗯，”我点了点头，心想黄支队说到了点子上，“摔跌是头颅减速运动，撞击是头颅加速运动，这个好区分，看一看有没有头部对冲伤就可以了。”</p>

要看对冲伤就要开颅，丹北县的条件的确很不好，连电动开颅锯都没有，居然还是用手工锯锯颅骨。人的颅骨非常坚硬，手工锯开要花很大的力气，不知道身材瘦弱的洪师姐这么多年来是怎么坚持下来的。</p>

这次当然是我和大宝上阵。手工锯或许是使用得太久了，并不是很锋利，我们俩笨手笨脚地锯了半个小时，汗如雨下，总算把颅盖骨给取下来了。我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洪师姐，眼里尽是钦佩。</p>

硬脑膜剪开后，脑组织的损伤一目了然。唐玉的枕部大脑硬脑膜下附着着一块巨大的血肿，脑组织已经有挫碎的迹象。对应的前额部也附着了一块相对较小的血肿，脑组织也挫伤了。我仔细看了看唐玉的前额部头皮，确认头皮上没有损伤，说：“是头颅减速运动导致的对冲伤，可以确定死者的损伤是枕部摔跌在光滑平面形成的。”</p>

此时大宝已经切开尸体的胸腹部皮肤，在检查死者肋骨损伤情况，他听我这么一说，问道：“说来说去，不会又说回去了吧？真的是在光滑的地方摔死，然后移尸现场？”</p>

“不会，”我说，“这么大的硬膜下血肿，还伴有脑挫伤、颅底骨折，是很严重的颅脑损伤了，唐玉很快就会死亡，如果再移尸现场，身上其他损伤就不会有生活反应。但是唐玉的两侧肋骨都有多根肋骨骨折，断端软组织都有出血，肝脾破裂也有出血，身上皮肤擦伤都伴有出血，都是有生活反应的。”</p>

“那你觉得肋骨骨折是怎么形成的？”洪师姐问。</p>

“摔的。”我说，“尸表检验的时候就发现死者应该是上半身俯卧着地，所以肋骨骨折也很正常，胸部皮肤也是有擦伤的嘛。”</p>

“听你的意思，还是倾向于交通事故损伤？”大宝说。</p>

我点点头：“肝脾的破裂都位于韧带附近，是典型的震荡伤，这种损伤，人为形成不了。”</p>

解剖现场沉默了一会儿。</p>

我接着说：“不过，如果撞人的车辆是大队书记的，那就又是一种可能了。”</p>

“怎么确定撞人的车是他的呢？”洪师姐问，“刚才侦查员说，大队书记的车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越野车。”</p>

我没回答，用卷尺在尸体的几个地方量了量，说：“你们看，尸体处于俯卧位的时候，离地面最高的部位是肩胛部，约22cm。”</p>

“嗯……所以呢？那能说明什么？”大宝一脸纳闷地问。</p>

“不要忘了，尸体背后有个被刮开的口子，方向明显，刮伤的力道很大。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车子从她身上开了过去，只是轮子没有轧到她而已。”我比画着，“一般轿车坐上去一个人，底盘最低点离地面的距离在15cm左右，如果是轿车开过去，那车底最低点的金属得把她背后挖去一块肉。”</p>

“明白了，”大宝恍然大悟地说，“贫困县的车辆本来就少，家里有车的，一般都是货车，拉货用的。货车的底盘显然远远超过22cm，不可能在唐玉背上形成一个轻微的擦伤。”</p>

我点头笑着说：“没错！背部之所以形成一个轻微的擦伤，说明这辆车的底盘最低点恰好就在22cm左右，所以既不会形成特别严重的损伤，也不会一点儿伤都没有。”</p>

“底盘最低点在22cm左右，这个高度一般都是越野车了。”黄支队点着头说，“这附近开越野车的只有大队书记一家，我们这就去检查他的越野车。”</p>

“咦？”大宝突然叫了一声。</p>

我们转头望去，他已经在检查小女孩的子宫了。大宝的声音有些异样：“这子宫内壁，怎么和正常的不太一样啊……”</p>

4</p>

我走到大宝的身边，发现子宫上黏附着大量的黏液和猩红色的腐败液体。我拿起纱布擦了擦，顿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p>

子宫里竟然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胚胎！</p>

“她怀孕了！”看大宝的表情，他应该和我一样惊讶。</p>

“不是坏事，”黄支队倒是很淡定，“所有对大队书记和唐玉有性行为的调查，都只限于口供。口供是可以翻供的，那样我们就没有任何可以定这个大队书记罪的证据了。”</p>

我点了点头：“嗯，如果对这个胚胎的DNA检验可以确证这是大队书记的孩子，他的强奸罪名想赖都赖不掉了。”</p>

“那我们就不多说了，”黄支队说，“我先差人把检材送去市局DNA实验室，另一方面得赶紧把大队书记的车扣了，看看能不能通过痕迹检验查出一些痕迹物证，林涛也在往这边赶。”</p>

我点头：“好的，我们这边还要看看背部的损伤情况，结束后，我们派出所见。”</p>

切开唐玉的后背皮肤，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她的腰部有五根腰椎的棘突和横突同时骨折了，附近的肌肉有大片的出血。</p>

“怎么这里也摔着了？腰椎的位置不容易摔成这样啊。”大宝提出了疑问。</p>

我也没想明白，就没有回答，说：“先缝合吧，去看看黄支队那边的情况。”</p>

抵达派出所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我发现黄支队真是个性急的人，大队书记已经被他抓到审讯室里了。</p>

“有证据吗？就抓人。”我在审讯室门口悄悄问黄支队。</p>

黄支队说：“有，经过一下午的检验，唐玉的指甲里检出了他的DNA。”</p>

“好！”我赞叹了一声，和黄支队一起上楼走进监控室。</p>

监控室的电脑屏幕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坐在审讯室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但是听不真切他和侦查员说些什么。</p>

“你先去休息吧，”黄支队说，“让他们审着，林涛今晚还要把大队书记的车子吊起来检验呢。”</p>

我点点头，一天的解剖工作之后，全身都有一种酸疼的感觉。我伸展了下身体，转头看向黄支队，问道：“对了，师兄，‘云泰案’后来不是说要排查结扎了的男性吗？你们有目标了吗？”</p>

一提到“云泰案”，黄支队就一脸苦相：“别提了，我们反复排查了很多人，也有几个嫌疑人，但实在是没有甄别的手段。”</p>

“外围调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p>

“是啊，现在基本都排除了。”黄支队一脸沮丧。</p>

我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说：“走，睡觉。”</p>

躺在宾馆的床上，直觉告诉我，唐玉的案子胜券在握了。有了指甲里的DNA，有了子宫里的小胚胎，如果再在车辆上提取到一些痕迹，基本就可以肯定是大队书记撞死了唐玉。</p>

可是，即便能肯定这一点，又怎么去分辨他是不是主观故意呢？仅凭没有刹车痕迹这一点来推断大队书记故意撞死了唐玉，可行吗？</p>

我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唐玉身上的每一处损伤。交通事故的损伤是最难现场重建的，因为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损伤的形态和人、车、路的形态与位置都有关系，这么多处损伤，都是怎么形成的呢？我闭着眼睛，让唐玉身上的损伤一一在脑子里滑过。</p>

枕部，摔跌伤，接触面是光滑载体；</p>

下颌部，磕碰伤，接触面是石子地面；</p>

面部擦伤、手臂擦伤、胸腹部擦伤、肋骨骨折，这些都可以用一次摔跌来解释；</p>

腰椎又有骨折……</p>

这些伤，怎么才能串联在一起呢？</p>

想着想着，所有的损伤都变得模模糊糊的，我隐隐约约看到了真相，却又无法看得清晰。睡意涌上来，我脑海里那个半是天使半是魔鬼的女孩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p>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床上跳起来，驱车赶往派出所。</p>

推门走进会议室，主办侦查员正在向专案组汇报昨晚的审讯结果：“这老家伙很狡猾，晚上十点就要求睡觉，一觉睡到今早六点多，审讯才正式开始。开始他一直回避我们的问题，直到我们拿出唐玉指甲里的DNA报告，再比对他脸上的抓伤，他才承认当天下午和唐玉有过争执，说是因为唐玉母亲工作的问题吵起来的，但矢口否认他们之间有过性关系。”</p>

这老浑蛋！</p>

侦查员接着说：“唐玉子宫内胚胎的DNA检验结果出来之后，证实孩子的父亲就是大队书记，他见到了证据，才承认自己和唐玉的确有过性关系，但反复强调唐玉是自愿的，他是付钱的。他还说有好几个证人都能证明他是付了钱才和唐玉发生性关系的。对开车撞唐玉这件事，他完全不承认，只是说他们厮打完以后，唐玉就哭着跑了，他根本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p>

“那也没用，”黄支队说，“唐玉刚满十四周岁，胚胎已经有两个月了，他和十四周岁以下的女子发生性关系，我们可以告他强奸。”</p>

“我也是这样说的，”侦查员苦着脸说，“可是他讽刺我们不懂法，说他的行为只构成嫖宿幼女罪</p>

。”</p>

“去他的嫖宿幼女罪！”黄支队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p>

“没办法，”侦查员无可奈何地说，“我们立案是以强奸罪立的，但是到了检察院、法院，实在不好说会不会更改罪名。”</p>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一阵压抑。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林涛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提着一个物证袋进来了。他的微笑一下子就驱散了房间里的阴霾，几个女警的目光全聚集在了他的身上。</p>

“如果有证据可以证明撞死唐玉的车子就是他的呢？”林涛看出我们心情不太好，上来就笑眯眯地说，“昨晚我确实什么都没发现，但是老天开眼啊，今天早上我又去看了一下，在他车底的两块挡泥板夹缝里，提取到了一根纤维。刚才在显微镜下比对了一下，和唐玉衣物的纤维完全吻合，说明从死者身上开过的车，就是这个大队书记的越野车！”</p>

“我就说嘛！”找到了证物，大家的士气都为之一振，我拍着桌子，感激地看向林涛，“把车子洗得再干净，还是落下了一根纤维。现在有了证据，看他怎么说！”</p>

侦查员二话不说，拿起笔录纸就跑向楼下的审讯室。我们在会议室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慢慢翻看着昨天尸检的照片，努力地将死者的损伤串联在一起。林涛坐在我身边，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细细地翻看着车辆勘查的照片。</p>

我们俩就这样各自默默地看了一个多小时。我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了一眼林涛的电脑，俯身搭着他的肩膀，指着一张照片问：“哎，这车的引擎盖是不是有问题啊？”</p>

“是啊，有个圆形的凹陷。”林涛揉了揉眼，说，“缴获车辆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大队书记辩解说，一个月前，他把车停在学校篮球场上，这是被篮球砸的。不过这个凹陷有点儿太新鲜了，不像是一个月前形成的啊。”</p>

我凝神看了一会儿屏幕，忽然跳了起来：“别听他胡扯，有了你这个凹陷，我彻底解开心中的谜了！小林子，你太棒了！”我一把搂过还没回过神来的林涛，在他脑门儿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女民警纷纷捂嘴偷笑起来。</p>

这时侦查员也回来了，脸上挂着喜色：“他招了，全招了！大队书记说，那天唐玉找他有事儿，他就开车载着唐玉到了案发现场。唐玉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向他索要更多的钱，他不给，两人就发生了打斗。打斗过后，唐玉下了车，准备走。他一时生气，开了车准备离去，结果没想到唐玉突然又拽住了车门。因为他起步速度快，所以把唐玉带倒了，可能车子是从唐玉的身上开了过去。”</p>

“在车的侧面摔倒，车辆也能从尸体上骑跨过去？”黄支队问。</p>

“这个倒是有可能，”一位交警同志说，“如果车子的速度很快，死者倒地瞬间有翻滚，是有可能被卷入车下的。”</p>

黄支队点点头，脸色依然沉重，说：“那也只能给他加一个过失致人死亡罪。”</p>

一直在旁默默听着侦查员汇报的我，听到这里，站了起来，一边把自己的电脑接上会议室的投影仪，一边说道：“他这是狡辩。他犯的不是过失致人死亡，而是故意杀人。”</p>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溢出惊异并且兴奋的表情。</p>

我一边播放着尸检照片，一边解说：“唐玉头部的损伤，是摔跌在光滑载体上形成的；她全身多处的擦伤，是在路面上摩擦形成的；她的下颌骨骨折和肋骨骨折是和路面撞击形成的；另外还有一处伤，就是腰部的损伤，一般在交通事故摔跌中，很难形成腰椎的骨折，因为腰椎是向内凹陷的，不是背部突起部位。背部突起部位是肩胛，但肩胛并没有明显损伤，腰椎却骨折了，腰椎的横突、棘突同时骨折，只能说明一种情况——撞击！也就是说，唐玉的腰部才是本次交通事故的撞击点。”</p>

“其他损伤怎么解释？”黄支队问。</p>

“这辆越野车的保险杠是不是离地面90cm左右？”我转头问林涛。</p>

林涛翻阅了车辆勘查笔录，点了点头，说：“嗯，是92cm。”</p>

我笑了笑，说：“刚才我看见林涛的车辆勘查照片，才茅塞顿开。现场还原很简单，首先，92cm高的保险杠撞击在唐玉的腰部，唐玉因为惯性作用而迅速后倒，枕部撞击在车辆的引擎盖上，形成枕部损伤和引擎盖的凹陷。现场没有刹车痕，说明此时车辆并没有任何减速，而是继续前行。由于和引擎盖的强大撞击力的反作用力，唐玉被车辆抛掷出去，落地时上半身着地，形成了下颌骨、肋骨骨折和全身的整体擦伤。车辆此时又从尸体上骑跨过去，因为车辆底盘的最低点恰好和尸体背部最高点高度基本一致，所以车辆底盘的挡泥板刮擦掉了死者衣服后背的扣子，并在后背上形成了轻微的擦伤。”</p>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思索着，消化着我刚才的分析。</p>

“只有这一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说，“没有第二种可能可以完美解释尸体上的所有损伤。而且我要强调的是，整个撞人的过程，车速都是非常快的，车辆是直接冲着死者的后背撞上去的。”</p>

“结合现场是白天、路面很宽、车速很快、没有任何提前刹车的痕迹，正面撞人也没有任何刹车减速的迹象，基本可以判断，这起车祸是一起故意杀人。”黄支队下了结论，“何况这个肇事者还有着明显的作案动机。”</p>

“即便他不承认，也赖不掉他的罪行了。”侦查员兴奋地说。</p>

在铁的证据面前，大队书记不可能再抵赖，很快就交代了实情。他被唐玉以怀孕为由要挟敲诈后，两人撕扯打斗了一番，唐玉气鼓鼓地在车前走，并扬言要去纪委告状。在后面开车缓缓跟随的大队书记临时起意，猛踩油门撞上了唐玉的腰部，并直接开车离去。</p>

回省城的路上，我对大宝说：“我还特地叫侦查员查了一下案发当天那个大队书记有没有喝酒，毕竟烂醉的情况下，也有可能忘记自己撞过人的事。你知道查出来是什么结果吗？”</p>

正在发呆的大宝摇了摇头。</p>

我说：“他完全没喝酒，那车就是冲着唐玉而去的。”</p>

“太可怕了。”大宝一脸悚然，然后又叹了口气，“那孩子才十四岁啊，经历了这么多，被母亲亲手推进火坑，又被这么残忍地害死。你说，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我们看不到的阴暗面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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