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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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氏同志，”家丽很严肃地，“你为什么一点都不了解现在的革命现状，我现在是红卫兵，要保卫毛主席保卫革命成果，我明天就要坐火车去北京。”</p>

“坐火车？谁给你坐？”</p>

“坐车、吃饭、住店都不要钱，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接见。”家丽道，“问你要粮票，只是以防万一。”</p>

老太太喃喃：“疯了疯了，这孩子疯了，何常胜！看看你女儿，你女儿要上北京！”</p>

家丽反驳：“什么叫疯了，这叫无限忠诚，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p>

美心在里屋听到了，咬断线头，问：“谁要去北京？”</p>

家丽爽快地说：“妈，我去。”</p>

“你怎么去？”</p>

家丽解释：“大串联，交通、住宿、吃饭都免费。”</p>

美心两眼放光：“我能去不？”</p>

“妈，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人多，路远，你革命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光有革命的心，没有革命的身。”说着，瞅了瞅她妈隆起的腹部。美心连忙说：“我这就是革命的身，里头也是革命的后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何常胜进屋，吼道：“都别去！”</p>

家丽道：“你这是封建大家长的吼声，是需要被专政的！”</p>

常胜怒火中烧，一把提溜起家丽，连拉带扯推她进放煤的小屋，关上门，上锁。家丽一开始倔强，大吼大叫，过了半天，肚子饿了，老实多了。晚饭时间，老太太拿了块菜饼子过去。</p>

“听话点，就还有饭吃，你革命是一时，在老何家过日子是一世，别跟你爸对着干。”</p>

家丽大声嚷嚷，把毛主席《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的一段话送给奶奶：“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p>

老太太依旧从容，道：“对对对，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是，不是还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不吃，我拿走了。”</p>

家丽连忙说：“我吃！”革命小将在菜饼子面前败下阵来。</p>

老太太从栏杆缝隙递过去。家丽狼吞虎咽吃了。</p>

老太太开始教育孙女：“家丽，你现在就算成人了，个子长得老高，脑子也得长！你去北京，我问你，都谁去了？秋芳去了吗？”</p>

秋芳是家丽永远的参照物。</p>

“她家有事，她弟秋林病了，去不了。”</p>

老太太好笑：“怎么她家就一个弟弟就能有事，你屁股后头还有三个妹妹却永远是闲人一名。”</p>

“这谁知道，巧了。”</p>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要能有秋芳一半的机灵劲，我都算你能。”家丽小声：“阿奶，把门锁打开一下？”</p>

“钥匙在你爸那儿。”</p>

“你那铁盒子里头不是有个备用的？”</p>

“丢了。”</p>

“阿奶——”</p>

恳求无效。老太太的建议是，让家丽好好在煤房里待一夜。快睡觉了，北头一片静悄悄地，家丽急得没办法，火车明天凌晨就走。她憋在小房间里，睡又睡不着，只好唱：“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万朵，香飘云天外，唤醒百花齐开放，高歌欢庆新春来……”</p>

美心翻了个身，对常胜：“听听，你女儿成江姐了。”</p>

“睡觉！”常胜铁了心不放人。</p>

又唱一遍。</p>

汤为民在自家竹床上打了个滚，坐起来。迅速穿上衣服，偷偷出门。何家小院，院门口有个人影。</p>

家丽眼尖，隔着窗户栏杆感觉到了。“谁？”她轻喝。</p>

“我，汤……”为民连忙改口，“李为民。”</p>

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家丽急道：“快来救我，我被关起来了。”为民说了声等着。翻墙头，蹑手蹑脚跳进小院，到煤房门口。</p>

家丽急促地说：“我爸把我锁渣滓洞了，不让我串联。”</p>

为民摸了摸锁，重重的铁疙瘩。他在院子里踅摸，想捏块砖头。</p>

“什么人？！”常胜拿着擀面杖出来了。</p>

家丽大惊：“快跑！”</p>

捉住就是一顿打。</p>

为民连跳两步，蹿上墙头，跑了，落了只鞋。</p>

“还有同伙。”常胜呵斥道，“任凭你七十二般变化，也逃不过我的五指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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