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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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艺噘着嘴，“姐姐有，我也得有。”</p>

美心不耐烦：“你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奶奶跟你说了，长大了才能有，年纪不大倒比上了。”</p>

口气不好。</p>

家艺哇地哭了。家欢也跟着哭。</p>

没办法，常胜又从包里摸出几颗小糖，给家艺家欢分了，才终于消停。常胜问：“家丽到底去哪儿了？屁股上长草天天。”</p>

老太太道：“说什么炮轰派、支持派，她是支持派。”</p>

“她就是皮痒。”常胜不耐烦。</p>

老太太忙说：“哟，你可别管着她，她现在是革命的小将，无法无天，着起急来把你的命都能革了。唉，反正那丫头在外头吃不了亏，由她去吧。”</p>

为民从北京回来就成了红卫兵里的头号红人。因为只有他和少数几个人见过毛主席。淮滨路邮电局门口，一大群学生围着汤为民。他是中心，是发射塔，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去北京串联，在天安门广场见到毛主席的情景和心情。人群时不时发出笑声，满是羡慕眼神。家丽和秋芳打包围圈外经过。</p>

“那位同学！”为民高喊。</p>

家丽和秋芳停住脚步。很明显是叫家丽的。男孩们闪出一条道。家丽不动弹。为民又喊：“我在向大家汇报去北京见毛主席的情况并传达毛主席对我们的教导，欢迎你来听。”</p>

家丽有些动心。她渴望知道北京的消息，那天在煤校广场听广播，听到一半美心出事，再加上又下雨，她听得不全面不真切。</p>

秋芳问她：“听听？”家丽点点头。</p>

只见为民在人群当中唾沫横飞，说到兴起处，他恨不得跳起来。“这位何家丽同学，就是有造反精神的代表，她的父亲，为了阻止她去北京串联，把她关在了自家煤屋，堪称‘小渣滓洞’，”为民忽然开始说家丽的事，“但是，何家丽同学拼命反抗，绝食，要出来，充满斗争精神，她就是我们七中的江姐。”</p>

有女同学已经激动得哭了。家丽听着心惊：“汤为民！别说了！”</p>

为民住口，不知自己哪里说得不对。</p>

“我们走。”家丽对秋芳说。</p>

秋芳却说：“我还想听听，毛主席的事……”家丽说那你先听吧，说罢，她一个人走了。站在淮河边，家丽手里掐着几根野草。说真的，她对为民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复杂，尤其是他深夜翻墙头救她，并且去了北京之后，他在她心中，至少已经是个勇敢的青年，是听毛主席话的好孩子。但是，奶奶的教导，她记忆犹新，的确，两家关系复杂，他们不可能做朋友。她见到大老汤和他老婆就讨厌。大老汤老婆去了味精厂，家丽妈妈却没去成。也奇怪，何家梦寐以求的东西，汤家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得到！可恶！</p>

转了一圈，回家。院子里，家艺和家欢正追逐打闹。</p>

家欢手里拎着只鞋子，正是为民的那只劳保鞋。“放下！”家丽命令妹妹。家欢连忙撒手。是她不小心从水缸后头摸出来的。她和家艺当船玩。鞋壳篓里全湿了，都是水。</p>

别等他自己来拿了，家丽想。晚上她给“送”过去。</p>

晚上快十点，家丽拎着劳保鞋出去，到为民家院门口，朝里头看看，还有灯火。家丽奋力朝上一甩，鞋子在半空划了条弧线，越过墙头，正砸在为民妈——大老汤老婆的头上。她正蹲在院子水槽边刷牙。</p>

“谁？什么东西！”汤婆子发怒。家丽一听不妙，撒腿就跑。汤婆子捡起来看看，方知是鞋，大觉奇异。再看看，方才扯着嗓子喊：“为民，这不是你上次丢的那只鞋嘛，哎哟，怎么都是水，该不会是水鬼送来的吧……”</p>

汤为民从小屋里出来，拿到鞋，又跑到院子外东瞅瞅，西看看，没人。</p>

唯有一轮月亮高悬，静默无言。</p>

次日，学校操场，学生们刚组织学习完毕。为民跟在家丽后头喊她。家丽转身看他。</p>

为民伸出右脚，是那双劳保鞋，还没干透就穿出来了。“是不是你送来的？昨天晚上。”</p>

家丽觉得他好笑，一只干，一只湿，就那他也穿。</p>

“不是。”她否定。</p>

“那天翻墙头落在你家院子里的。”为民说。</p>

“我不知道。”</p>

“谢谢你。”</p>

“跟我没关系。”家丽否认到底。</p>

“我们还是革命同志。”</p>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家丽快步走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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