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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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心道：“那你还没糊涂，几个姊妹里头，老二最漂亮，可不能随随便便嫁了，或者再找个孤儿。”</p>

老太太听不下去：“哪儿那么多孤儿给你当上门女婿。”</p>

美心进一步：“不是孤儿，起码也得是武主任那种家庭吧，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反正，欧阳家那种是不行。”</p>

常胜挑重点地问：“哪个武主任。”</p>

美心喜滋滋：“区革委会副主任，在老大喜酒上跟你握过手的。”常胜想起来了，又问跟他有什么关系。美心道：“你脑子怎么一点不记事情，老二老三老四，不都到他们家做过客，还拎了水果罐头去。”</p>

“那不代表什么。”</p>

美心道：“所以你一直无法进步，做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看看人，他们家儿子跟老二是同学。”</p>

常胜想了想，严肃地说：“咱们不巴高望上。”</p>

美心道：“这种事情，咱们不能主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但是选哪个，就是咱们的自由了。”</p>

老太太插话：“想得都很好，老二可不比老大。”</p>

美心问有什么比不了的。</p>

“老大肯牺牲，为了咱们这个家，有所取舍，”老太太分析，“老二主意可大着呢。”</p>

美心掀开锅盖，又舀了一勺鱼汤：“主意再大，这是不是她爸，我是不是她妈，你是不是她奶奶？”</p>

朱德启家的慌慌张张打院子门口跑过，带哭声。美心叫她。朱德启老婆停下，转身，一脸泪痕。</p>

“又怎么了，每次遇到你准出事。”美心拿着锅盖，到院子里。</p>

朱德启老婆泣不成声，几乎站不稳，只好扶着院子里的泡桐树。老太太上前：“她朱嫂，出什么事了哭成这样。”</p>

“毛主席……毛主席他老人家……不在了……”朱德启老婆艰难地说出这话。锅盖掉地上，美心怕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朱德启老婆又说一遍。</p>

这下确认了。</p>

美心和老太太同时哭了。常胜眼神呆滞，一时接受不了。一小的喇叭响了。播音员声音哽咽，“……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p>

河岸笼罩在一片悲伤中，好像天真的要塌下来了。</p>

哦，龙年，可怖的一九七六。地震，还有三位伟人先后离去。直到夜间，走在坝子上，还能听到呜咽。群众自发用简易棚的余料搭了灵堂。</p>

第二天一早，人们穿素衣素服，臂戴黑纱，浓悲厚痛，不能自已。</p>

家丽足足哭了一夜，躺在平板床上，睡不着，眼神空洞。</p>

毛主席。</p>

她曾经渴盼着在天安门广场见到毛主席。她的青春。似乎就在昨天。然而已经逝去了。她过去从来没想过毛主席也会离开。在她心目中，毛主席和天地，还有这河水一样，是永存的，不灭的。可是这个完整完美的世界，在今天被打破了。</p>

常胜站在棚子外抽烟。家文陪着姐姐。家艺、家欢年纪小，“文革”开始她们才两三岁，对毛主席的感情不及大姐、二姐，她们拿着红宝书，戴着黑臂纱。老五小玲和老六家喜还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她们看来，这也许也是夏天游戏的一部分，只是跟喜宴不同。</p>

这个游戏需要悲伤。</p>

小玲拿着小铲子，带着家喜到别人家挖菜。一会儿，挖出个小萝卜。两个人去淮河边洗洗，直接吃。</p>

大坝上，大老汤和朱德启迎面正撞上常胜。商业局也准备办纪念活动。朱德启眼眶发红，大老汤似乎也哭过。三个老对手碰面，因为毛主席的逝世有着共同的悲伤，仇也冲淡了。无言，三个人站在坝子草坪上，一人一根烟。大老汤叹气。朱德启跟着叹了一声气。他们都是信奉毛主席的人。他们深信不疑，毛主席救了中国，毛主席领导人民走向胜利，是毛主席让这个世界运转，让中国屹立于世界。没有毛主席，怎么办。</p>

是阴天。风很大，萧萧地。肃杀。大老汤的头发被吹得立起来，有点滑稽。</p>

“以后怎么办？”常胜叹息。男人就该操心点大事。</p>

“还是得上班，好好工作。”朱会计说。</p>

常胜摇头，朱会计显然没懂他的意思。</p>

大老汤泪满眼：“中国，是中国，中国该走向何方？”</p>

常胜从未从大老汤口中听到如此沉重深远的话。他在为中国的命运担忧。仅凭这一点，大老汤的觉悟就比别人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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