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炙热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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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迟来的拥抱。</p>

这个拥抱本来应该在流血漂橹的宫廷战场，应该在他们分离数月后的重逢之时。</p>

但那时她受了伤，那时她看自己的目光，如同陌生人。</p>

此时孔佑抱着沈连翘，感觉她又瘦了些，如她刚到孔家时那么消瘦。不知这些日子，她都吃过什么苦头，受过多少罪。</p>

这么想着，孔佑感觉自己的心卸去了坚硬的壳，软成春天桃树下的溪水。</p>

无论如何，他抱住她，再也不松手了。</p>

可怀里的人，轻轻抬手推了推，第一次是试探，第二次是决绝。</p>

“你是谁啊？”沈连翘抬起头，目色中一半惊慌，一半愤怒。</p>

她说着向后退去，愠怒的脸颊如胭脂般酡红。转身对蔡无疾命令道：“这人莽撞无礼，又刚刚刺伤殿下，副统领就闲站着吗？”</p>

蔡无疾张了张嘴，习惯放在刀柄上的手反而垂下来，尴尬窘迫道：“郡主，这位是世子爷啊。”</p>

他说着看一眼孔佑的脸。</p>

是因为世子爷英俊的脸颊被兜鍪遮住了吗？族长怎么不认得世子爷了？还是说……他突然想起沈连翘参加宫中夜宴晕厥生病的传言，难道是忘记了？</p>

“世子爷又如何？”沈连翘道，“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p>

她向后退几步，站得离孔佑远远的，别过脸去，不看孔佑的神情。</p>

其实不用看，沈连翘也知道孔佑有多失落、难过和惊讶。</p>

她不光见异思迁要同别人成婚，她还干脆把他忘了。</p>

在让人窒息的安静中，孔佑温声道：“翘翘，你不记得我了？”</p>

“我记得你，”沈连翘道，“你刚刚刺伤了晋王，又给我包扎了伤口，‘连翘’是我的闺名，你最好同别人一样，唤我‘郡主’。”</p>

她是郡主了，是大梁前来大周联姻的郡主。</p>

孔佑抬手摘掉兜鍪。奋力拼杀至此，他束紧的头发有些松散，乌黑的剑眉下，寒潭似的眼睛中波光流转。</p>

孔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希望从沈连翘的脸上看到曾经她撒谎时的狡黠和顽皮。</p>

但是都没有，她一本正经，说话间甚至有些贵族女子的矜持。</p>

到最后，孔佑的目光落在刘礼身上，又深深看了沈连翘一眼，点头道：“是我冒犯郡主了。”</p>

他抬起双手施礼，动作僵硬缓慢，接着便迈步向外走去。</p>

外面有士兵正在打扫战场。</p>

他们抬起敌人或者同胞的尸体，从孔佑身边走过。</p>

跟随孔佑的陇西军将领们看到他出现，纷纷靠拢过来，跟在他身后。</p>

走出皇宫，有百姓跪地叩头，感谢世子爷击退匈奴。</p>

匈奴退去后的大周洛阳，孔佑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些人心上，却又抚慰着另外一些人。</p>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像是被人揉搓着，烹煮着，每一刻都在疼。而洛阳繁花似锦的春日，刹那间如同乌云蔽日的寒冬，冷得让他鬓角生寒。</p>

他不是急躁的人，他会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弄明白沈连翘怎么了。</p>

太医署中，沈连翘如一根翠竹般直直站着，看太医为刘礼治伤。</p>

来不及服用麻沸散止痛。</p>

刀口很宽很深，有一节肠子翻出体外，被孙庄推进去，再仔细缝合伤口。因为没有及时止血，鲜血从桌案上淌落在地，一片腥红。</p>

刘礼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孔佑和她拥抱，他的视线黏在沈连翘身上，似乎连眨眼都忘了。</p>

沈连翘松开紧咬的下唇，压下因为孔佑出现，心中奔涌澎湃的感情。</p>

因为咬得太用力，嘴唇被咬破，腥咸的味道充斥口腔。</p>

“他没事吧？”沈连翘问道。</p>

孙庄低着头做事，额头冒出大颗的汗珠，摇头道：“伤口太深，下官只能尽力。希望晋王殿下福泽深厚，得上天庇护。”</p>

此时外面又来了几个人，除了一位回到太医署应卯的辨药吏目，其余几个，都是内侍。</p>

“传陛下口谕。”为首的内侍哑声道。</p>

听说皇帝的口谕到，蔡无疾慌忙跪地。</p>

孙庄正在缝合伤口，顿时不知该怎么办，刘礼更是无法起身接旨。他忍痛转过头看向内侍，额头青筋暴起，因为痛苦，脸上的表情扭曲变形。</p>

沈连翘见状转身道：“晋王重伤正在医治，总管带来什么口谕，就这么宣读吧。”</p>

内侍犹豫着，看晋王实在伤势惨重，才咳嗽一声宣读道：“陛下有旨，废除晋王同和顺郡主的婚事。待晋王伤愈，自行前往三司受审。”</p>

“审什么？”沈连翘下意识问道。</p>

那内侍抬眼看了看沈连翘，神情有些复杂，扬声道：“只因世子刘琅在御前举告，说晋王在北地行刺于他，更曾亲口承认参与宜阳驿站命案。事关重大，不得不审。”</p>

北地行刺？驿站命案？</p>

内侍说的每句话都撞进沈连翘的心里，撞得她忘记呼吸，难以置信地看向刘礼。</p>

刘礼显然听见了，可他紧锁眉头闭上双眼，什么都没有说。</p>

孙庄仍然在缝合皮肤，屋内响起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p>

内侍显然也不愿意多待，离去前，他走到刘礼面前，带着几分宽慰道：“殿下好好养伤。”</p>

刘礼此时才睁开眼睛。</p>

“这句，也是父皇的口谕吗？”他问道，眼中有一丝期盼。</p>

内侍摇头，轻叹一口气离去。</p>

刘礼再次闭上眼，滚落泪水的眼睛中，如同有流星坠落。</p>

沈连翘早就断定当年宜阳驿站的大火是皇帝放的，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刘礼也在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