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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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单薄的小娘子，三十廷杖下去，会被打死吧，那还诉什么冤啊？”</p>

“她是来告定王的，那不是找死吗？”</p>

“定王当街行凶，也是太目无王法了……”</p>

慕明华被按在了地上，木棍狠狠落在臀上，她本就惨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惨叫，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p>

慕明华的来头，京兆尹的人如何能不知，她本就是从这里走出去。既然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敲登闻鼓？</p>

衙役们忐忑地行刑着，摸不清该把人打残，还是打死。</p>

廷杖过半，忽然一个尖细的声音远远传了进来：“陛下有令，立刻带击鼓者上殿！”</p>

京兆尹众人顿时一惊，放下了手中刑具跪在地上。</p>

慕明华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看着是起不来了，那传话的宦官瞅了一眼，便道：“找个担架将人送进宫去，陛下和大臣们还等着呢！”</p>

围在衙门外的百姓还未散去，他们眼见着一个宦官匆匆跑了进去，不多时，又看到担架抬着先前击鼓的妇人急切地离开。</p>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传召……陛下不是最信重定王吗？”</p>

“莫非陛下不知道击鼓者是要告定王的？”</p>

“若陛下明知是状告定王，却还要传召……”</p>

大殿内一片寂静，此刻已没有人再去讨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殿下那个半身鲜血的妇人身上。她站不起来，更不能跪着，只能趴在地上，艰难地撑起上半身，额头在地上叩着，发出冰冷沉闷的声音。</p>

宦官尖声道：“下跪何人？”</p>

慕明华虚弱的声音说道：“淮州永定县县令庄文峰之妾慕氏，拜见陛下。”</p>

此言一出，半数人的目光便偷偷飘向了定王，另一半则落在了庄自贤身上。</p>

庄自贤的脸顿时一片煞白，心中大骂庄老夫人无知鲁莽，以陛下和定王的关系，别说定王只是抓了一个县令，就是杀了他庄自贤，陛下也不会说什么的！她竟然让一个妾侍来状告定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p>

庄自贤眼前一阵阵发黑，手脚都开始打起摆子。</p>

刘琛自然也对刘衍和庄县令之间的纠纷有所耳闻，只是尚未找到机会去问刘衍，再说一个县令被抓，只是小事而已，他相信自己的皇叔处事公正，断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p>

只是没想到，那个庄县令的妾侍竟敢来击鼓鸣冤，他偷偷地打量刘衍的侧面。</p>

刘衍坐在紫檀木雕花麒麟座上，眼神淡漠地看着一幕，仿佛事不关己似的，但平日温和可亲的人这两日骤然沉默冰冷了许多，本就不是一件寻常事。他没有拦着这个女人说话，似乎并不在意对方告状……</p>

刘琛看向慕明华，沉声道：“你冒死击鼓，有何冤情要诉？”</p>

慕明华叩了下头，哑声道：“贱妾要状告一人，那人贪赃枉法、纵奴行凶、欺压良民、无恶不作！”</p>

所有人的心脏都随着慕明华的话而一点点提起来，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定王。</p>

慕明华声嘶力竭道：“那人便是——永定县县令，庄文峰！”</p>

刘衍眉梢一动，目光这才落在了慕明华身上。</p>

殿中响起了“咦”的一声，随即不少人松了口气，刘琛便是其中之一，但他心中更是好奇。</p>

“你是他的妾侍，却要告他？”</p>

慕明华道：“正因为贱妾是他的妾侍，才知道他私底下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残害了多少百姓。贱妾虽未读过书，但也有良知，不能看他继续为非作歹，祸国殃民……”</p>

刘琛道：“你可有证据？”</p>

慕明华颤抖着从怀中抽出一本册子，立刻有宦官上前接过，检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这才上呈。</p>

“这本账册，记载了庄文峰行贿受贿的记录，除此之外，他还勾结富商，放印子钱，破家灭户，强占民田，杀人放火……”慕明华说到此处终于支撑不住，脑袋一沉晕倒在地。</p>

刘琛翻看手中账册，脸色越来越难看，捏着账册的十指指节泛白，最终怒喝一声，将账簿扔向殿下之人。</p>

“庄自贤！你这个老贼！”</p>

账册落在庄自贤脚下，他却没有勇气去捡，整个人软倒在地，晕厥了过去。</p>

庄县令的账簿里何止牵涉了庄自贤一人，刘琛当即冷着脸念出了几个名字，着令殿前侍卫带下去，由大理寺严加审查。</p>

而奄奄一息的慕明华作为重要证人，被带去了太医院接受诊治，刘琛下令太医院务必保住她的性命。</p>

“竟然会是这样……”</p>

“慕氏为何会出卖自己的丈夫？”</p>

“莫非是定王胁迫……”</p>

几名官员压低了声音议论，忽然见沈惊鸿远远走来，当即收声微笑道：“沈大人，看你这方向，莫非又是陛下召见？”</p>

沈惊鸿面带微笑，朝几位官员点了点头：“正是。”</p>

沈惊鸿年轻有为，深得刘琛信重，朝中官员多少想和他交好，以便从他口中打听陛下的心意。</p>

“陛下召见，可是为了御史中丞受贿之事？”一人低声道，“登闻鼓数十年一响，陛下龙颜大怒，此事恐怕不能善了了。”</p>

沈惊鸿剑眉星目，笑容却温和谦逊：“陛下勤政爱民，那庄文峰上欺朝廷，下压百姓，连慕氏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大义灭亲，更何况陛下？我等臣子，只需忠君爱国，问心无愧，其余之事，便无需多虑了。”</p>

沈惊鸿说罢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余下几名官员面面相觑。</p>

庄文峰不过是一个县令，即便贪赃枉法，也不过影响一县之地，谁能想到慕氏竟如此大胆，把此事闹得满城皆知，牵连了朝中数名大员，眼下不独是被抓进去了的官员，其余与庄自贤有所勾连的官员也都人人自危，生怕庄自贤在狱中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p>

慕明华是在苦涩而浓郁的药味中醒来的，她趴在床上，底下垫了几层褥子，房间里烧着两个大火炉，外间的风雪一点都不能侵入。臀上的伤已经被女医仔细上过药了，但一阵阵的剧痛仍让她难以自抑地发出呻吟，她紧紧咬着自己的袖子，痛苦地深呼吸着。</p>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拈着一粒药丸送到她嘴边。</p>

“这药可以缓解几分疼痛。”</p>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慕明华倏地一僵，没有转头去看，也没有张口。</p>

“我没想到，你会伤成这样。”慕灼华轻轻叹了一声，在床边挨着慕明华坐下，“我只是让你回去取账簿，你只要将账簿交给吏部就够了，何须去敲登闻鼓？”</p>

慕明华垂下眼，死死盯着自己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半晌才用嘶哑的声音说：“三千两，太少了。”</p>

慕明华被定王府的侍卫带走时，身上带着伤。庄文峰打她向来不留余力，她的脸上肿了一片，但身上的伤更加痛。</p>

庄文峰被关在她旁边的大牢里，像条死狗一样被扔在了墙角。慕明华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呆呆看着桥上幽幽的灯火。这微弱的光照不亮京兆尹的大牢，也带不来丝毫的暖意。</p>

庄文峰半夜里醒来了一回，人却哑了，他起先疯狂地踹着牢门，一脸惊恐和愤怒地啊啊大叫，不过片刻便又跪倒在地，抱着头颅又哭又笑，状若癫狂。慕明华皱着眉头看了许久，庄文峰才意识到旁边牢房里有人，他猛地扑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慕明华，将木栏拍得啪啪作响。慕明华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忽然想到他不能跑过来打他了，她才缓缓放松了下来。</p>

庄文峰的动静惊动了牢头，来了一个面相凶狠的差役，手上拿了根粗长的棍子，打开牢门将庄文峰打了一顿，将他打得再度晕死过去，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p>

慕灼华就是这时进的牢房。</p>

慕明华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牢房门口的身影，她们姐妹二人在一起住了十几年，即便分别一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斗篷下的轮廓。</p>

“七姐姐……”慕明华哑声喊道，“你怎么在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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