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此恨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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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司业章培文，暗中受贿，以太学补试作为敛财的手段，为柯以凯的作弊提供便利。</p>

用一系列欲盖弥彰的手法，行泄题、通关节等徇私舞弊之实，试图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p>

章司业见过的舞弊案也多如牛毛，他其实最是清楚，自己犯下的这类罪名会如何判处。</p>

对贿买关节的处罚，令国一向有明文规定，一旦罪名坐实，对朝廷命官都是从“重”惩治。</p>

受贿的官吏，首先就是革职察看。罚俸、杖责、除名、戍边，那都还算轻的。</p>

若有贵戚子弟牵扯其中，也一律罢为庶民。</p>

针对舞弊行为的监管愈发严苛，对怀挟、递送关节的惩罚措施也在逐步推陈出新。</p>

考生们、学官们都不免怨声载道。</p>

在令国社会的实际运行中，基于法条规例来纠偏补过，已是在最大限度内，落实公正和公平的手段了。</p>

“殿下……臣知罪。臣是一时起了贪念，才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请殿下念在臣一时糊涂，饶臣一命。不要累及家人，她们都是无辜的。”</p>

章培文也年岁不轻了，这位老成持重的司业大人，此刻却狼狈不堪地认罪求情，双膝重重地磕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先前故作镇定下的气定神闲与学士风度，荡然无存。</p>

他看向皇太女的眼神中，充斥着深深的恐惧，是那种知悉自己命运的悲怆。</p>

章培文的眼珠迟缓地转动，那藏在眼底的一抹狡黠，还是被沈暮白看得一清二楚。</p>

他虽然已经知道绝无逃脱的可能，然而，他还是想赌一赌。</p>

赌皇太女的嘴硬心软。</p>

表面上的沈暮白，手段毒辣、不留情面，令人闻风丧胆。</p>

在太学的这些时日，章培文看出了皇太女实际上是一个极易受旁人影响的人。每当亲近之人对她稍加劝说，她就会动摇原本坚定的决心，甚至因此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妥协和让步。</p>

章培文认为，沈暮白这种表里不一、外硬内软的性格，其实难以担当储君之位。</p>

在朝中，她确实可以凭借塑造的嚣张形象惹人畏惧，可又不时显得软弱可欺。</p>

他章培文，以自己几十年看人下菜的老道阅历，决定在这样的局面下，再搏一把。</p>

那是多年官场生涯养成的惯性，深深嵌在了他的骨子里。</p>

做什么事不紧要，先要学会识人。</p>

“章……”沈暮白看向章培文卑微的身躯，她虽然心有不忍，但她不好表露。</p>

在众人的簇拥俯视下，佝偻着脊背的章培文显得愈加矮小，他有些皱巴的手指不断摩挲着下颚，局促不安。</p>

章培文勉力撑着，开口为自己辩解，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p>

“殿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人的错。与我的夫人无关！”</p>

章培文似乎哽咽了，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悲痛，“实在……实在也是迫不得已啊！我那夫人，她病入膏肓。调理所需的名贵药材，根本不是我一介司业能负担得起的。我也……也只能铤而走险，看着以往这么多徇私舞弊的，都过得好好的。想着我贪没些银两，也不一定能被查处。”</p>

说到这里，章培文差点就要滴下眼泪，双手不住地抓住自己的衣襟，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p>

沈暮白从字里行间，窥见了一个即使丈夫担任太学司业，但依然勤俭持家的良善女子形象。</p>

鉴于章培文平日里作风谨慎，举止得体，他面容和善，给人一种谦逊随和的印象，只不过有那么一些些迂腐。</p>

出了这档子事之前，打心底里，沈暮白还是倾佩这样的文人学士的。</p>

就差那么丁点，沈暮白就要开口了。她甚至想好了在父皇面前，为章培文求情，从轻发落。</p>

太学祭酒李闻甫看出了其中端倪，马上拉住了沈暮白，轻声提点，“殿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莫要轻信他了去。微臣经手过的科考舞弊案卷，少说也有上百宗，每个人都说自己有苦衷。”</p>

章培文的行为，着实已经严重损害了太学的声誉，章培文此事一旦轻饶，定会有层出不穷的仿效者。为了维护公正，必须秉公处理、严惩不贷，以律法处之，才能平悠悠众口。</p>

李祭酒的话，沈暮白都会认真的听取。这是父皇在有一次与自己谈心时所提及的：李祭酒的为人处世，你要学。</p>

沈暮白也明白，章培文的言辞中多少掺杂了些虚伪夸大，可即使如此，自己还是不禁泛起怜悯。</p>

继续跪伏在地的章培文，仿如一头垂死挣扎的困兽，用最后的气力祈求着一线生机。</p>

他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女，等待着她的裁决。</p>

“带回金狱。”沈暮白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次的入狱搜查，吾要亲自监管画押。”</p>

但是在父皇那里，她还是会帮章培文恳托求告。</p>

这一日，过得太快。</p>

黑雾还未散去，手执宫灯的侍女们在前头领路，沈暮白、谢勉、祭酒李闻甫正神色凝重地跨过一道道宫门。身旁紧随的是驻扎在太学的侍卫队，以及有了污点的罪臣，前太学司业章培文。</p>

其余学官们，李祭酒都打发了他们早早归家。这种热闹，不凑也罢。</p>

沈暮白烦躁得很，那一团散不去的黑雾仍在周身徘徊，她不自觉地微蹙。这黑雾像是阴霾如影随形，侵蚀着什么，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p>

现下，何蓝还躺在长和宫里，沈暮白盼着她快快好起来。</p>

沈暮白告诫自己，没必要为黑雾乱了心神，或许只是天气异常，明日便会消散。</p>

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却无济于事。</p>

章培文已被五花大绑，侍卫们本要在他嘴里塞上布团，被沈暮白拦下。无论如何，也还是为他留下一丝尊严。</p>

他们一行人穿过长长的廊道，走向那令人胆寒的金狱。</p>

她沈暮白，明明和自己说过，绝不会再来。可形势所逼，她还能怎么办？</p>

金狱里头的侍卫和狱卒们，正在昏黄的油灯下，一壶小酒就着几盘小菜，大快朵颐。见到皇太女到来，老鼠见了猫一般，惶恐不安地站起。</p>

随着沈暮白冷冷地下达命令，章培文被带走，接下来就是完成例行要求的搜身，“这次由我亲自来审！”</p>

章培文对如何帮助柯以凯谋划作弊到递送水刀，都供认不讳，唯独对金狱里接应的人，闭口不谈。自从柯以凯那档子事之后，沈暮白放心不下，怕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章培文身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