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满院春风，惆怅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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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轩辕国君，你会如何对待中原的氏族？”</p>

丰隆把玱玹和德岩的回答一字未动地复述给樊氏族长听，樊氏族长听完，神情呆滞。丰隆说道：“究竟是你家大郎的私仇重要，还是整个中原氏族的命运重要，还请族长仔细衡量。”</p>

丰隆说完，就要走，樊氏族长急急叫住了丰隆：“您父亲的意思……”</p>

丰隆笑了笑：“如果不是我的父亲，你觉得我有能力知道轩辕王和玱玹、德岩的私谈内容吗？”</p>

丰隆走后，樊氏族长发了一会儿呆，下令囚禁长子，带着二儿子急急去赴宴，当樊氏出现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氏族来参加宴席。</p>

那天的宴席一直开到深夜，轩辕王询问的那个问题，和玱玹、德岩各自的回答悄悄在所有的中原氏族间流传开。</p>

神农族依旧没有出面，但现在谁都明白，没有中原首领神农族的暗中推动，中原氏族不可能有如此的举动。</p>

从轩辕王打败神农、统一中原到现在，中原氏族一直被轩辕王逼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是第一次，中原氏族联合起来，以一种委婉却坚持的态度，向轩辕王表明他们的选择和诉求。</p>

孟夏之月，几望日，轩辕王上紫金顶，住进紫金宫，为望日的祭祀做准备。</p>

轩辕王的年纪大了，早上忙了一阵子，用过饭后，感到疲惫困倦，让玱玹和小夭都下去，他要睡一个时辰。</p>

密室内，玱玹的心腹跪了一地，他们在求玱玹抓住这个时机。</p>

因为轩辕王的不信任，原来的紫金宫侍卫已经全被调离，现在守护紫金宫的侍卫是轩辕王带来的三百多名侍卫，应该还有一些隐身于暗处保护轩辕王的高手。</p>

可不管轩辕王身边究竟有多少人，这里是玱玹放弃一切、孤注一掷、全力经营了几十年的神农山，这里有玱玹训练的军队，有对玱玹无比忠诚的心腹，有秘密挖掘的密道，轩辕王身边的侍卫再凶悍勇猛，他们只熟悉轩辕山，对神农山的地势地形却很陌生。</p>

虽然山外就是轩辕大军，可只要出其不意、速度够快，赶在大军得到消息前，控制住局势，那么军队并不可虑，毕竟军队效忠的是轩辕国君，轩辕国君却不一定要是这位老轩辕王。</p>

玱玹没有立即同意心腹们的恳求，却也没有立即否决，只是让他们准备好应对一切变化。</p>

下午，轩辕王醒了，他恢复了一些精神，先召见德岩和几个臣子，听德岩禀奏明日的安排。看德岩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轩辕王心情甚好，夸奖了德岩几句，意有所指地让德岩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别的一切他自有安排。</p>

因为四世家和中原氏族而忐忑不安的德岩终于松了一口气，很是喜悦，高兴地离开了。</p>

轩辕王又召玱玹、小夭来见他，和他们两人没有说正事，只是让他们陪着闲聊，玱玹一如往日，恭敬沉静，没有丝毫异样，小夭却心不在焉。</p>

轩辕王打趣小夭：“你不会是在想念赤水氏的那小子吧？明日就能见着了。”</p>

小夭问道：“外爷，您的身体究竟怎么样？”</p>

轩辕王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全大荒都想知道，他们都想知道我这个老不死的还能活多久。”</p>

轩辕王笑看玱玹和小夭：“你们想让我活多久呢？”</p>

玱玹恭敬地说：“孙儿希望爷爷身体康健，能亲眼看到心愿达成。”</p>

轩辕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道：“不管明日我宣布什么，你都希望我身体康健？”</p>

玱玹平静地应道：“是。”</p>

轩辕王不置可否，笑看小夭：“你呢？”</p>

小夭说：“你不信任我，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任，我干吗还要说？”</p>

轩辕王叹了口气：“我现在的确不敢让你医治我，你们下去吧！明日要忙一天，都早点歇息。”</p>

小夭边走边琢磨，如果结合传言，外爷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因为想立德岩为储君，所以他不敢让小夭为他医治身体，但是也可以理解为，外爷还没做最后的决定。</p>

小夭低声问玱玹：“明日，外爷真的会宣布立德岩为储君吗？”</p>

“爷爷最近的举动很奇怪，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爷爷究竟想做什么。”</p>

“你想怎么做？”</p>

玱玹问：“你有能让人沉睡的药吗？最好能沉睡十二个时辰。”</p>

“有。”小夭把两颗药丸递给玱玹。</p>

玱玹接过：“去休息吧，我需要你明日精力充沛。”</p>

“好。”小夭走向寝殿。</p>

玱玹看小夭离开了，低声叫：“潇潇。”</p>

潇潇从暗处走出，玱玹把两颗药丸交给潇潇：“下给王姬。”</p>

“是。”潇潇应后，立即又隐入黑暗。</p>

玱玹默默地想，不管爷爷做的是什么决定，明日晚上一切都会有结果。小夭，哥哥能为你做的事已经很少，我不要你再看到亲人的鲜血！</p>

孟夏之月，几望日和望日交替的那个夜晚，很多人通宵未合眼。</p>

玱玹的几个心腹和统领神农山中军队的禺疆都长跪不起，他们恳求玱玹今夜发动兵变，不要让轩辕王明日把那个传言的决定宣布，一旦正式昭告天下德岩为储君，玱玹就危矣。支持玱玹的氏族越多，德岩只会越想除掉玱玹。</p>

玱玹让他们退下，他们不肯走，双方开始僵持，他们一直跪着，玱玹一直沉默地坐着。</p>

他们知道自己在逼迫玱玹，可自从他们决定跟随玱玹起，他们已经把自己的性命全部放在了玱玹身上，他们不能坐看玱玹错失良机。</p>

直到金鸡啼叫，玱玹才好似惊醒，站了起来，禺疆焦急地叫道：“殿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p>

玱玹缓缓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们都退下。”</p>

“殿下……”</p>

玱玹对潇潇说：“服侍我洗漱，更换祭祀的礼服。”</p>

“是！”</p>

暗卫请几个心腹从密道离开，心腹们不解地看着玱玹，他们都不是一般人，能令他们心悦诚服的玱玹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们不能理解玱玹为什么要错失眼前的良机。</p>

玱玹盯着他们：“我让你们退下！”</p>

在玱玹的目光逼迫下，他们慢慢地低下头，沮丧困惑地从密道一一离开。</p>

玱玹用冰水洗了个澡，在潇潇和金萱的服侍下，更换上祭祀的礼服。</p>

待一切收拾妥当，玱玹准备去恭请轩辕王。临走前，他问潇潇：“王姬可好？”</p>

“苗莆给王姬下了药后，王姬一直在昏睡。”</p>

“派人守着王姬，若有变故，立即护送王姬从密道离开。”</p>

潇潇恭敬地应道：“是！”</p>

玱玹到轩辕王居住的寝殿时，德岩已到了，正焦灼地在殿外守候。玱玹向他行礼，他却只是冷哼一声，连掩饰的虚伪都免了。</p>

玱玹默默起身，平静地等着。</p>

几个内侍服侍轩辕王更换上庄重威严的礼服，轩辕王在神族侍卫的护卫下，走了出来。德岩和玱玹一左一右迎上去，恭敬地给轩辕王行礼，德岩迫切不安中带着浓重的讨好，似乎唯恐轩辕王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玱玹却平静无波，就好似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p>

德岩和玱玹伴随着轩辕王去往祭坛。</p>

祭坛下长长的甬道两侧，已经站满了轩辕的官员和各个氏族的首领，高辛的使者、赤水族长、西陵族长、涂山族长、鬼方氏的使者站在最前端。</p>

大宗伯宣布吉时到，悠悠黄钟声中，轩辕王率领文武官员、天下氏族，先祭拜天地，再祭拜盘古，最后祭拜了伏羲、女娲、神农王。</p>

当冗长繁琐的祭拜仪式结束时，已经过了晌午。</p>

轩辕王站在祭台上，俯瞰着祭台下的所有人，他虽然垂垂老矣，可依旧是盘踞的猛虎飞龙，祭台下没有一个人敢轻视这位苍老的老人。</p>

轩辕王苍老雄浑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令不管站得多远的人都能听到：“诸位来之前，应该都已听说今日不仅仅是祭祀仪式，我还会宣布一件重要的事，你们听闻的重要事是什么呢？”</p>

没有人敢回答。</p>

轩辕王道：“是传闻今日我要宣布储君吗？”</p>

众人的心高高地提起，都集中精神，唯恐听漏了轩辕王的一个字。</p>

轩辕王说：“你们听说的传言错了，今日，我不会宣布谁是储君。”</p>

所有人精神一懈，有些失望，却又隐隐地释然，至少今日不必面对最可怕的结果。</p>

德岩和玱玹站立在轩辕王下首的左右两侧，德岩震惊失望地看着轩辕王，玱玹却依旧很平静，面无表情地静静站着。</p>

轩辕王含着笑，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他说道：“我要宣布的是——谁会在今日成为轩辕国君。”</p>

听前半句时，众人还都没从今日不会宣布储君的消息中调整回情绪，带着几分心不在焉。后半句，却石破天惊，众人一下子被震骇得蒙了，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地看向身边的人，看到他们和自己一样的震骇神色，明白自己没有听错。</p>

轩辕王似乎很欣赏众人脸上表情的急剧变化，微笑地看着，待到所有人都肯定自己没有听错，惊骇地盯着轩辕王时，轩辕王才缓缓说道：“今日，我们在此祭拜盘古、伏羲、女娲、神农王，从盘古开天地到现在，有无数帝王，可为什么只有他们四人值得天下人祭拜？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这一生可谓戎马倥偬，给无数人带来了安宁和幸福，也给无数人带来了离乱和痛苦。在朝云殿时，我常常想，等我死后，世人会如何评价我呢？毫不隐瞒地说，我希望有朝一日，后世的人认为我轩辕王，也值得他们祭拜。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有很多心愿想要完成，我想要天下人看到我能给所有子民带来安宁和幸福，我想要所有种族都能平等地选择想要的生活，我想要中原的氏族像西北、西南的氏族一样爱戴我，我想要看到贱民的儿子也有机会成为大英雄。可是，我正在日渐衰老，轩辕王国却正在走向繁荣，它需要一个新的国君，这位国君应该有宏伟的志向、敏锐的头脑、博大的心胸、旺盛的精力，只有这样的国君才能带领轩辕国创造新的历史、新的辉煌。这世间，人们只懂得紧抓自己的欲望，很少懂得适时地放手，成全了别人，就是成全了自己。我已为轩辕培养了最好的国君，所以我选择退位，让新的国君去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p>

所有人都看着轩辕王，能在这里聆听轩辕王说话的人都在权力的顶端，没有人比他们更能体会轩辕王话中的意思，很多时候，放弃权势比放弃自己的生命都艰难，可是轩辕王选择了放弃。这个男子，从年轻时，就一直在令大荒人吃惊，他总会做出众人认为绝不可能的事。今日，他又让所有人都震惊了。</p>

轩辕王看向玱玹，温和地说：“玱玹，你过来。”</p>

德岩想大叫：父王，你弄错了！却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压力捆缚，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绝望悲愤地看着玱玹走到轩辕王面前，缓缓跪下。</p>

轩辕王摘下头上的王冠，将王冠稳稳地戴在玱玹头上，玱玹仰头看着轩辕王，眼中有隐隐的泪光。</p>

轩辕王扶着玱玹站起，看向众人，宣布：“从今日起，轩辕玱玹就是轩辕国的国君。也许你们觉得我太儿戏，这个仪式不够庄重和盛大，丝毫不像一国之君的登基，可我想让你们记住，不管是伏羲、女娲，还是神农王，都没有什么像样的登基仪式，世人不会因为盛大的典礼记住一个君王，世人只会因为这个君王做了什么记住他。”</p>

轩辕王向台阶下走去，也许因为辛劳了一个早上，他的脚步略显踉跄，内侍立即上前扶住他。须髯皆白的轩辕王，扶着内侍的手，走下了台阶，从甬道走过。</p>

没有人宣布叩拜，轩辕王也已脱去王冠，可是当轩辕王走过时，随着他的脚步，甬道两侧的人却都陆续弯下了膝盖、低下了头颅，自动地为这个衰老的男人下跪。</p>

第一次，这些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跪拜他，不是因为他的权势，而只是因为尊敬。</p>

这个男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伟大的传奇，他打破了神族、人族、妖族的阶级，告诉所有种族，他们是平等的；他打破了贵贱门第血统，让所有平凡的男儿都明白这世间没有不可能，只有你敢不敢想、敢不敢去做，不管再平凡的人都可以成为英雄！现如今，他又在缔造另一个传奇。</p>

你可以恨这个男人，可以攻击他，可以咒骂他，但纵使他的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伟大令他们仰望。</p>

直到轩辕王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人们才陆续站起。</p>

祭台上下，鸦雀无声。</p>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没有恐怖的血雨腥风，没有垂死的挣扎等待，玱玹竟然就这么平稳地登基了？</p>

但是，玱玹就站在他们面前，正平静地看着他们。</p>

这位年轻的君王真的如轩辕王所说，有宏伟的志向、敏锐的头脑、博大的心胸、旺盛的精力吗？真的能带领轩辕国创造新的历史、新的奇迹、新的辉煌吗？</p>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下，人们纷纷跪下，异口同声地道：“恭贺陛下！”</p>

玱玹抬了抬手：“众卿请起。”</p>

轩辕王听到身后传来的叩拜声，他一边走着，一边眯眼望着前方，微笑起来。</p>

很多很多年前，轩辕国初建时，他和阿缬就曾站在祭坛上，举行了一个完全不像国君登基的仪式。他的兄弟可不像现在这些教养良好的臣子，还能齐声恭贺，兄弟们的恭喜声七零八落，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以前做山匪的虎妖居然说道：“希望大王以后带领我等兄弟多多抢地盘，最好再帮我抢个能生养的女人。”他都觉得窘了，阿缬却毫不在意，哈哈大笑。</p>

轩辕王无声地叹息，祭台下的兄弟和祭台上的阿缬都已走了，有些人，纵使死后，只怕也不愿再见他。可是，今日，他可以坦然地面对着他们，骄傲地告诉他们，他们一起亲手创建的王国，他已经交托给一个最合适的人。</p>

阿缬、阿缬，是你和我的孙子！他不仅仅像我，他还像你！</p>

小夭脚步轻快地走到轩辕王身旁，对内侍打了个手势，内侍退下，小夭搀扶住轩辕王。</p>

轩辕王笑看了一眼小夭：“明日起，帮我治病，我还想多活一段日子。”</p>

“嗯。”小夭笑起来，“外爷，你今日可是把所有人戏弄惨了。”</p>

轩辕王哈哈笑起来：“有时候，做帝王很闷，要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p>

小夭迟疑了一下问：“外爷既然早就决定要传位给哥哥，为什么不告诉哥哥呢？为什么……您不怕这样做，万一哥哥……”</p>

轩辕王微笑道：“你说的是玱玹藏匿在神农山的那些精兵吧？”</p>

虽然明知道身旁的老人已经不是一国之君，可小夭依旧有些身子发僵，支支吾吾地说：“原来外爷真的什么都知道。”</p>

轩辕王拍了拍小夭的手，淡淡说：“不管玱玹怎么做，他都会是国君，我都会退位，既然结果一样，过程如何并不重要。”</p>

小夭愕然，外爷根本不介意玱玹发动兵变夺位？</p>

轩辕王微笑道：“如果他发动兵变夺位，只能说明我将他培养得太好了，他很像我，一定会是个杀伐决断的好国君。不过，我很高兴，他不仅仅像我，也像你外祖母，既有杀伐决断的一面，也有仁慈宽容的一面，希望他能给这个天下带来更多的平和。”</p>

小夭觉得眼前的轩辕王和记忆中的轩辕王不太一样，不过她更喜欢现在的轩辕王。</p>

轩辕王问道：“你刚才在哪里？我没在祭祀仪式上看到你，还以为玱玹为防万一，把你看押起来了。”</p>

小夭笑吐吐舌头：“哥哥果然是您一手培养的人啊！他可不就是想这么做吗？可是，我是谁呢？他是轩辕王和缬祖娘娘的血脉，我也是啊！我不过顺水推舟，让他专心去做自己的事，不要再操心我。”</p>

轩辕王笑摇摇头：“你的计划是什么呢？”</p>

“我躲起来了，我、我……”小夭一横心，坦率地说，“我打算，只要你宣布德岩是储君，我就会立即射杀德岩舅舅。”</p>

轩辕王叹了口气：“你果然是我的血脉！”</p>

小夭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p>

轩辕王说：“德岩、禹阳、你的几个表弟，都不算是坏人，一切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帝位之争已经结束，我希望你能换一种眼光去看他们。”</p>

小夭忙点头：“只要他们不害玱玹，我肯定会好好待他们。”</p>

轩辕王道：“幸亏玱玹比你心眼大，一定能容下他们。”</p>

小夭问：“外爷，你打算以后住哪里？是回轩辕山吗？”</p>

轩辕王说：“我现在不能回轩辕山，玱玹刚登基，中原的氏族肯定都拥戴他，但西边、北边的氏族只怕不服气，我现在回轩辕山，会让人觉得一国有二君。我既然决定了退位，那就是退位。没必要做这种让朝臣误会，让玱玹的下属紧张的事。我留在神农山，等玱玹把所有氏族都收服时，再考虑是否回轩辕山。”</p>

“轩辕的那些氏族都在外爷的手掌心里，还不是外爷一句话的事！”</p>

“玱玹都有本事把中原的氏族收服，那些氏族他肯定能收服，毕竟他是我和阿缬的嫡孙，只要那些氏族不想背叛轩辕国，就不能背叛玱玹。只不过，正因为他们对轩辕国忠心耿耿，心里才不服气，会想和玱玹梗着脖子发火，想倚仗着功劳落玱玹的面子，这就像家里两个孩子，老大会嫉妒父母对老二好，和父母怄气，但你可曾见到老大去嫉妒别人的父母对别人的孩子好吗？”</p>

小夭点了点头，轩辕王说：“玱玹若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凭借所作所为化解了他们的怨气，让他们也真心把他看作国君，才算真正做到了他在我面前夸下的海口，不管轩辕，还是神农，都是他的子民，不偏不倚，公平对待，不能因为中原的氏族对他拥立有功，他就偏向了中原的氏族。”</p>

小夭说：“我对哥哥有信心。”</p>

轩辕王笑：“我们就在神农山慢慢看他如何做好国君吧！”</p>

玱玹处理完所有事情，立即赶回紫金宫，去探望轩辕王。</p>

听到内侍说玱玹来了，小夭从内殿走了出来，低声道：“外爷已经歇息。”</p>

玱玹看着小夭：“你……”</p>

小夭嗔了玱玹一眼：“我什么？如果我被自己炼制的药给迷倒了，那才是大笑话。”</p>

玱玹和小夭走出轩辕王所住的殿，向着玱玹所住的殿走去，小夭说道：“对了，外爷说让你搬去以前神农王所住的乾安殿。”</p>

玱玹想了想说：“也好。”</p>

小夭笑道：“恭喜。”</p>

玱玹道：“同喜。”</p>

小夭低声问：“为什么选择了等待？如果外爷今日选择了德岩，你不会后悔吗？”</p>

玱玹道：“每一种选择都是赌博，我只能说我赌对了。至于别的，已经尘埃落定，无须再多说。”</p>

小夭说：“外爷说他暂时不回轩辕山，从明日开始，我会帮他调理身体。”</p>

玱玹道：“你好好照顾爷爷。”</p>

“禹阳、岳梁他们都还在轩辕山，会不会闹出什么事？”</p>

“爷爷来之前，已经部署好了，应龙留守轩辕城，我想在今日清晨时，爷爷已经送出密信，告知应龙他退位了，有了半日的时间，应龙肯定不会让禹阳他们闹出什么事。这次爷爷巡视中原，接见了好几个带兵的大将军，看似是敲打中原的氏族，但也敲打了军队里的将领，让他们明白他们效忠的不是哪个王子，而是轩辕国君。”</p>

“那就好。”小夭彻底放心了。</p>

玱玹和小夭走进殿内，潇潇、金萱、禺疆……一众人都在，他们朝着玱玹跪下，改了称呼：“贺喜陛下。”</p>

玱玹请他们起来：“谢谢诸位陪我一路走来，未来依旧艰辛，还需要诸位鼎力支持。”</p>

众人都喜笑颜开，禺疆说道：“未来也许会更艰辛，但今日之前的这段路却是最压抑、最黑暗的一段路。”</p>

所有人都笑着点头，玱玹让侍女为众人斟了酒，向大家敬酒，所有人同饮了一杯。</p>

禺疆知道玱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向玱玹告辞，其他人也纷纷告辞。</p>

玱玹看他们离去了，对小夭说：“我邀了丰隆他们来聚会，你也来喝两杯，省得丰隆抱怨。”</p>

潇潇和金萱都笑，金萱说道：“自订婚后，王姬还没见过赤水族长吧？”</p>

“我去换衣服。”小夭笑着跑走了。</p>

在潇潇和金萱的服侍下，玱玹换下白日的礼服，沐浴后换了一套常服。</p>

待一切收拾停当，内侍来禀奏，丰隆他们已经到了，玱玹派人去叫小夭。</p>

玱玹带着小夭走进殿内时，坐席上已经坐了五个人。左边起首是赤水族长丰隆，挨着他的是馨悦，右边起首是涂山族长璟，旁边坐席上坐的是西陵淳，西陵淳的旁边是淑惠的大哥淑同。</p>

看到玱玹，众人都站起来，玱玹走过去，坐到了正中的上位，下意识地就招手让小夭坐他旁边。</p>

以前和玱玹坐在同一张食案前很正常，可现在不比以前，小夭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和玱玹平起平坐，对侍者说：“加一个席案，放在馨悦旁边。”</p>

别人都没说什么，馨悦笑道：“何必麻烦？你坐哥哥旁边就是了。”</p>

几人都看着丰隆和小夭笑，璟和玱玹却垂眸看着案上的酒器。</p>

小夭低着头不说话，丰隆盯了馨悦一眼，馨悦笑了笑，没再打趣小夭。</p>

待小夭坐下，丰隆咳嗽一声，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玱玹说：“鬼方氏的人已经离开了。鬼方氏一直都很诡秘，不怎么参与大荒的事，所以……你别见怪。”</p>

玱玹道：“怎么会见怪？他们可是帮了我大忙，况且都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p>

玱玹站起，举起酒杯对在座的人道：“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总而言之，谢谢！”玱玹一饮而尽后，对所有人作揖。</p>

众人也都站起，喝尽杯中酒后，还了玱玹的礼。</p>

玱玹坐下，众人也纷纷落座。</p>

丰隆笑道：“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真是波澜起伏，出人意料，我现在都觉得像是在做梦。”</p>

淑同笑道：“你这段日子，又是当了族长，又是定了亲，的确是一个美梦接着一个美梦，难怪现在还不愿意醒来。”</p>

淳和馨悦大笑，丰隆看了眼小夭，恰好小夭也在看他，丰隆不禁呵呵地笑起来。</p>

因为大局终定，众人心情愉悦，一边说笑一边喝酒，不知不觉中，几坛酒已经全没了。</p>

也不知道璟究竟喝了多少，第一个喝醉了，淳也喝醉了，嚷嚷着要听璟奏琴，璟未推拒，扬声道：“拿琴来。”</p>

侍者捧了琴来，璟抚琴而奏，曲调熟悉，是当年小夭在木樨林中，为璟、丰隆和馨悦边唱边舞过的歌谣。</p>

其他人都未听过，不以为意，淑同还笑道：“早知道灌醉了璟就能听到他抚琴，我们早就该灌他了。”</p>

小夭、馨悦、丰隆却都有些异样。</p>

馨悦看丰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道：“璟哥哥，你喝醉了，别再奏了。”</p>

璟却什么都听不到，他的心神全部沉浸在曲声中。从别后，万种相思，无处可诉，只有喝醉后，才能在琴曲中看到你。</p>

曲调缠绵哀恸，令闻者几欲落泪。</p>

淑同、淳也渐觉不对，都不再笑语。</p>

丰隆猛地挥掌，一道水刃飞过，将琴切成两半。</p>

琴声戛然而止，璟却毫不在意，站了起来，朝着小夭走去。</p>

小夭端了杯酒：“璟，喝了它。”</p>

璟看着小夭，笑起来，接过酒，一如当年，毫不犹豫地喝下。</p>

璟昏醉过去，软倒在席上。</p>

玱玹说道：“今夜的宴会就到此吧！璟家里有些烦心事，醉后失态，还请诸位包涵。”</p>

淳和淑同都表示理解，起身告辞，一起离去。</p>

丰隆没好气地拽起璟，带着他离开，馨悦却踯躅着，落在最后。</p>

小夭追上丰隆：“丰隆、丰隆！”</p>

丰隆停了脚步，小夭看他脸色：“还在生气吗？”</p>

“我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知道他喝醉了，是无心之举，只不过……”</p>

“只不过什么？”</p>

丰隆有些茫然：“璟去参加我继任族长的仪式时，我告诉他你已同意嫁给我，他还恭喜了我，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但今夜，他竟然会醉到失态。我从小就认识他，从未见过他如此。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夫，可我偏偏有一种我抢了他心爱东西的负疚感。”</p>

小夭看着昏迷不醒的璟：“别那么想。”</p>

丰隆道：“我明白。小夭，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p>

小夭看向丰隆：“你是觉得尴尬麻烦，心里后悔吗？”</p>

丰隆赶忙摆手：“不、不，你别误会，璟的事我知道怎么处理，我是怕你听了璟今夜的琴声，心里后悔。”</p>

小夭道：“我不后悔。我从小流落在外，一直在漂泊，看上去，随波逐流，很是洒脱，可其实，我真的厌烦了漂泊不定的日子，我想停驻。但我遇到的人，有心的无力，有力的无心，只有你肯为我提供一个港湾，让我停下。谢谢！”</p>

“小夭……”丰隆想摸摸小夭的脸颊，抚去她眉眼间的愁绪，可见惯风月的他竟然没胆子，低声道：“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后悔，我绝不会后悔。”</p>

小夭笑起来，丰隆也笑。</p>

丰隆道：“我看馨悦还要和你哥腻歪一阵子，我就不等她，先带璟回去了。明日我要赶回赤水，玱玹突然继位，族里肯定措手不及，我得回去把事务都安排一下。”</p>

小夭道：“路上小心。”</p>

丰隆抓抓头：“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下次来看你时，带给你。”</p>

小夭道：“你的安全就是最好的礼物，别费心思照顾我了，如今哥哥刚继位，不服气的人一大把，你们要处理的事还很多，你好好忙你的事吧！”</p>

丰隆高兴地说：“那我走了。”</p>

小夭看着云辇隐入云霄，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p>

礼物这种东西很奇怪，一旦是自己开口要来的，一切都会变了味道。其实，礼物不在于那东西是什么，而在于送礼人的心意。若真把一个人放在了心中，自然而然就会想把生活中的点滴和他分享，所以，一朵野花、一块石头皆可是礼物。</p>

小夭倚着栏杆，望着星空，突然想起了清水镇的日子，无数个炎热的夏日夜晚，他们坐在竹席上乘凉，老木、麻子、串子东拉西扯，十七沉默地坐在她身旁，她总是一边啃着鸭脖子，一边喝着青梅酒，不亦乐乎。</p>

那时，生活中唯一的苦难就是相柳。</p>

清水镇的日子遥远得再触碰不着，却一直在她的记忆中鲜明。小夭不禁泪湿眼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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