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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半跪在血泊之中，横刀在身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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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天色没有一丝光线透得过云层，金兰草原上仿佛风都静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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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岑寂一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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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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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霍惊弦沉重的呼吸声，一声接连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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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紧手中的长刀，侧耳聆听四周的动静，可是耳朵里被跳动的脉搏声充斥，像是在告诫心脏的苦苦挣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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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失血让他视野逐渐模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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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中只有红色的刀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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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的血顺着斩月刀雪亮的刀面淌下，在他膝下汇成一汪浓烈的红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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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北狄士兵提着弯刀蹑着脚在他的视野之外慢慢靠近，跨过同胞尚温的尸体，踩过被血染红的草地，像是围猎一样小心谨慎地慢慢靠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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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这人已经身负重伤，他们却不敢再小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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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背对着他们的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一截不屈的铁刃，黑色铠甲自肩脊处卷起一条长长的裂缝，血液像溪涧里的流水一般从里面流下，那是不久前白狄的大力士滕略的杰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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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滕略一击得手，众狄欢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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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他收刀就要去生擒他的顷刻，一道红色残影划过，像诡谲血月袭向他的脖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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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那一瞬之间，局势逆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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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略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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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躯还僵硬直立在原地，那拿刀的手颓然落下，他的头颅骨碌碌在地上滚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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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让北狄的勇士都惊破了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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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是第一次与霍惊弦正面相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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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这个人的传闻很多，有说他说天赋异禀，也有说他是天生的帅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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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才大略，卓尔不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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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他全身浴血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杀不死的恶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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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身体里有别的东西在驱使他这具早该不能动弹的身躯，完全背离了一个常人该有的耐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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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只想要生擒他，并不想就此要他的性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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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痛楚稍稍减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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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云层让人不见日光，但是他心里一估算，距离他被埋伏，厮杀到仅剩下他一人，大概过了一个时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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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快要落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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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池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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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这对阴阳镯，他们也许就不会有诸多的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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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许——他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余力而被滕略俘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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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深知，如今的他不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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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俘获后池虞与他交换，落入北狄蛮夷的手中，他不会比自已好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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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已，必须得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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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冷僵硬的身躯到每一根指头，他在调息的同时逐一调动，让它们保持活动的机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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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宁可战死，决不能被活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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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轻微的簌簌折草声中，他缓缓睁开蒙着血雾的双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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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战一触即发，斩月刀上的血从不嫌多，也从不贪婪，血珠了飞溅四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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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毙命的招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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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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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金笛声远远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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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在震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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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反手刺穿一名北狄士兵的胸膛，收刀之时在场已经只有他一人摇摇晃晃站立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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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起眼，眺望远处，只看见一片跳动的黑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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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的这次突袭打乱了别人精心为他准备的陷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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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来收漏网之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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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捂住胸膛，急喘几息，看向四周的血海，满眼都是痛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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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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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匹黢黑的战马甩了甩脖颈，挣扎好几下才从血泊尸山之中颤巍巍站了起来，它蹒跚往前踱步，左后腿上有着碗口大的刀伤，前胸还折着一根断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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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肌肉因为伤痛不由自主的紧绷着，可是它还是在往声音的方向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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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两步、三步，然后它生生止住了自已的战栗颤抖，飞奔嘶鸣地朝着霍惊弦奔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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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翻身上马，吹响了口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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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战马四处逃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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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北狄人策马扬鞭，极目远眺却也只能看见绝尘而去的马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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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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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金兰草原上，寻他犹如大海捞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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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散去大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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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挂在天穹之上，云霞似血，空气中都是腥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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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浑浑噩噩坐在马背上，也不知道身上是冷还是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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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里似乎破了一个大洞，每一次呼吸，他都仿佛听见风箱鼓动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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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着眼，几乎除了呼吸再没有别的动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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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兰草原地势复杂，既有一望无际的平原，也有嶙峋奇石的荒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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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星辉撒满天，一轮暗淡的月挂在高空。</p>
他将身上的金创药都涂在了翻星的伤处，翻星挣扎嘶鸣，黑漆漆的眼中有抗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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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抚了抚它后颈的鬃毛，安抚它，“我没事……明天，记得要带他安全回到乾北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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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低哑，不同往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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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星用舌头去舔他满是血的脸侧，似知他伤势很重，想要帮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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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再轻轻拍了拍它的背，拿起马背上的行军袋慢腾腾往身后的石堆挪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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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虞需要马，还需要一个隐蔽安全的入眠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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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弦忍着失血的晕眩和满身的疼痛给他垒出一个半封闭的石穴，自已窝身在里，身边再无可用的伤药给自已疗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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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袋里仅剩下半壶酒和池虞做的大补丸，那是聂光说池虞为了讨好他而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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