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声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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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缓坠,伴风起舞。犬山紫藤依旧，街市繁华如斯。</p>

巨鹰飞掠，鸣声划破长空。缘一拍拍鹰的脊背示意旅程终了,随即在鹰拔高的瞬间一跃而下,落在城外的崖顶。</p>

远眺,犬山全景入眼,和雪拢花,风雅不似人间。</p>

城里城外,紫藤连绵。花朵满绣枝丫，犹如瀑布倾泻。似珠帘,挂落歇山顶；似提灯，温暖行路人。</p>

瓦葺覆雪一层,点缀花瓣二三。落如垂发的紫藤柔和了殿宇的棱角,如平安贵女着裳唐衣，美得不可方物。</p>

“好漂亮……”缘一感叹。</p>

他跑向山门,轻快如风。还未到时，便见到了母亲惯乘的八叶车。</p>

竹帘轻动,十六夜悄悄往外张望。千春婆婆笑着安慰了几句，她才放下了以扇遮面,放下了帘子。</p>

缘一提速，仗着身子小穿过人潮,飞快奔向车辇。</p>

“站住啊,小子！”后方,守城的武士气急败坏,却又为了检查入城者的身份而耽误了追孩子的时间，“可恶啊！”</p>

他的同侪笑道：“别这么认真嘛，能在大白天出现的孩子肯定不是恶鬼。”</p>

“你们真是！”武士嘁了一声,“也可能是妖怪吧？哪家孩子穿成这样，毛茸茸的，像一只白猫。”</p>

“说起来也是……”</p>

几人后知后觉地看去，就见在城边歇了许久的贵族车辇轻开，露出姬君温柔的眉眼。</p>

在孩子跳上车时，她张开手拥他入怀，神情又是欣慰，又是哀伤：“犬夜叉……你回来了。”</p>

“请不要哭。”孩子伸出手，轻轻揩去她的眼泪，“我回来了。”</p>

车帘落下，挡去外界窥探的视线。八叶车转向，缓慢地朝三岛武家驶去，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幕，偏让人读出了莫名的侘寂。</p>

仿佛……那是与人类格格不入的重逢和悲喜。</p>

良久，有武士轻声道：“我听说，那位住在武家的姬君有一个孩子，是与妖怪生下的半妖。”</p>

“他很了不得，鬼杀队的呼吸法承自于他。但在大半年前，他离开了。现在是回来了吗？”</p>

“不用听说，那就是。”有年长的武士用剑柄敲过几人的头，道，“年轻人，别半妖、半妖地叫，不管他的生父是谁，他都是姬君的孩子。”</p>

“犬山城能起来，我们能吃饱，可多亏了姬君的生意，不然像我们这种流浪的武士哪有余钱养活家人？”长者严肃道，“记住了，后辈们，以后见到他要叫少爷！”</p>

“是！”</p>

犬山不是大京，哪有那么血脉规矩。对于悍气较重的武士来说，谁能让他们吃饱谁就是主子，毫无疑问。</p>

而类似的变化不仅在武士之中形成，在平民乃至武家也是如此。</p>

缘一发现，曾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类，如今见了他都得喊一声“少爷”。</p>

他的母亲却走在前方，腰身挺直、步态矜贵，华服曳地而行，迎着仆从的行礼，走向愈见奢华的西北屋。</p>

他一直以为母亲需要被保护，可事实是，母亲并没有那么柔弱。</p>

为母则刚，在卸掉贵女的包袱，脱离斗牙王的庇护后，他的母亲完成了一次由内而外的蜕变，譬如蝴蝶的破茧重生，焕发出另一种生机勃勃的美。</p>

她开始为自己而活……</p>

意识到这点，缘一真切地为十六夜感到高兴。</p>

“母亲，西北屋变大了。”</p>

“以后会更大。”十六夜的手覆上他的头，“犬夜叉，不仅是你，母亲也想要一座城呢。”</p>

“一座可以保护你的城。”</p>

……</p>

年关逼近，除夜将临。</p>

缘一除去火鼠裘，换上了长绢做的狩衣。千春婆婆为他仔细穿好，又取过缘一身上的旧物，让侍女拿去清洗。</p>

借着穿衣的便利，千春婆婆向缘一简单道明了犬山城的现状。人老成精，她没说多少，却点明了缘一如今的地位。</p>

“少爷的朋友——产屋敷当主，他麾下的鬼杀队对种植紫藤花很有经验。”千春系上膛纽，笑道，“紫藤的花期不长，但他们可以让紫藤在冬日开花呢！”</p>

冬日开花，稀罕至极，想来生意只会更好。</p>

缘一思量，难怪归家时城门外人数众多，是来看紫藤花海的吗？</p>

“姬君料理着紫藤的生意，距离黑川较近的几个大城打算向犬山靠拢。”</p>

简言之，生意有越做越大的趋势。</p>

“钗环布匹卖得多了，送货的武士就显少了。姬君一直在招武士，所以犬山的青壮很多。”千春继续道，“有些外出走一趟商道，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回来就带着家小了。”</p>

“或许过不了几年，周围的山野也会变成犬山的一部分。”</p>

“千春是看不到了，但百年之于少爷应该很短。”她暗示道，“少爷，如果有一天外界战乱，犬山也可以自立为国。”</p>

缘一：……</p>

其实，他只想过平静的生活。</p>

“少爷不必忧心自己的身份。”千春恭敬道，“姬君已经为您安排好一切了，您将成为犬山唯一供奉的犬神。”</p>

缘一：……</p>

最开始，母亲的爱好是赚多多的金判。千两箱在这头，万两箱在那头。</p>

半年后，母亲的爱好是建大大的城池。让他住这头，武士守那头。</p>

可现在，母亲的爱好是造百年的国土。把他塞神龛里头，让世人朝拜在外头。</p>

“千春婆婆，我不想……”</p>

“少爷，要想，多想想。”</p>

“……”</p>

穿戴整齐的缘一很有贵族的样子，许是被杀生丸带在身边教养久了，他举手投足间都有贵公子的风范，神态还像极了他的兄长。</p>

无论是站时拢手，还是坐时将手搁在膝盖上，动作俱是行云流水，全然不做作。</p>

礼仪似乎被刻入了他的骨子里，虽然不苟言笑时显得他不近人情，但矜持有度的缘一终是获得了其它几个武家的好感。</p>

待拜访十六夜的武家客人散去，母子俩终于有了说私房话的时间。</p>

十六夜看着成长了许多的孩子，温和道：“他的长子……把你教得极好，倒是给他添麻烦了。”</p>

她不会在孩子面前说“你的兄长把你教得极好”，话一旦出口，就是一种无形的僭越。</p>

妖怪看实力说话，可不兴人类的规矩，言多必失，她也不愿给孩子招来麻烦。</p>

“嗯，给兄长添了不少麻烦。”缘一道，“母亲，犬山有接任务的地方吗？等下次见到兄长，想为他带些手信。”</p>

接任务？</p>

十六夜顿时明白孩子哪来的钱给她买珠花了。</p>

她掩唇轻笑：“你是不是忘了除夜会有年玉？”</p>

缘一微愣，倒是忘了这茬。</p>

除夜，是指大岛的除夕。而年玉，则是唐宫盛行的“洗儿钱”，也有“压岁”的说法。</p>

相传在很久以前，大岛没有新年一说。</p>

他们僻在海隅，不闻礼仪，直至人类跨过弥生、古坟时代，进入飞鸟时期，在位的天皇意欲“闻大国惟新之化”，便令大臣备船跨过大海，不惜一切代价去遥远的古大洲求学。</p>

渐渐地，大化改革开始，古大洲的礼仪盛行在大岛，不仅缔造了平安盛世，还延续至他去过的七百年后的世界。</p>

而今的镰仓也是如此。</p>

承自古大洲的农历日头，已到了除夜和初诣日降临的时候。届时，孩子能从长辈手中获得年玉，那是一笔不菲的收入。</p>

不过，年玉……</p>

缘一不禁想，兄长会给他准备年玉吗？</p>

应该不会，兄长就算不缺金判，也会捶他几个栗子。</p>

缘一：……</p>

“犬夜叉，知道他喜欢什么吗？”十六夜问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