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闹庙会收忠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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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很是晓事，知楼上二人非富即贵，亲自端来热茶给二人漱口消食。</p>

两碗热茶下肚，崇祯意犹未尽，带着王承恩下楼去逛庙会散心。</p>

眼下城内城外虽人心惶惶，这都城隍庙庙会却依旧热闹非凡，不弱昔日，但见：</p>

熙熙攘攘人如云，棋盘街上墨飘香；</p>

祈喜乞灵求祉佑，袅袅神香脉脉烧。</p>

崇祯正逛得兴起，忽然前方的人市上一片喧闹嘈杂，似乎还夹杂着一个男孩子撕心裂肺、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声，那哭声凄惨至极，令人心惊胆战。</p>

崇祯在后世最喜欢瞧热闹，当下便收起了笑容，朝着哭闹的方向快步走去。</p>

此处已然是人头攒动，一街两行错落无序地遍布着用高粱秆搭起的窝铺，那些从通州、东郊一带逃来的难民，人人都面呈菜色、形容枯槁。</p>

有的用破瓦罐熬着野菜粥，有的抱着旧棉袄缩在角落，有的缝补破衣裳，还有的捧着破碗喝着稀粥，肮脏杂乱、乌烟瘴气的，散发着刺鼻难闻的霉味和令人作呕的恶臭。</p>

一颗枯树周围早已围满了人，树上几只乌鸦“喳喳”地叫着，树下一张破棉被严严实实地盖着具尸首，仅一双枯手露在外面。旁边一个十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少年趴在被上，哭得肝肠寸断：</p>

“我的亲爹呀！娘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的！您怎就这般绝情，撇下我就这么匆匆去了……”</p>

那少年嚎啕大哭，双眼肿的似熟透樱桃一般，眼泪口水混作一团，跪着两只腿向围观人群哀求：</p>

“大叔大婶们哪！您哪位行行好把俺买回家，俺得了钱好让俺爹入土为安！今日您发了这个善心，就是日后有大灾，也能平安长寿呀，俺愿给您当牛做马！”</p>

众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可大多只是冷漠地瞧着热闹，脸上或是带着几分好奇，或是挂着些许麻木，却没有一人扔钱相助。</p>

王承恩眉头紧皱，眼中满是不忍，他似乎从这可怜少年身上想到了自己的身世。</p>

久居深宫的他，原本沉浸在逛庙会的新奇与欢喜之中，然而此刻，这悲惨一幕却如同一盆冷水，将他心中的兴致瞬间冲刷得干干净净。</p>

他从怀中掏出三五两碎银，小心翼翼地凑到崇祯耳边，压低声音，哀求道：“皇爷，便赏他些吧。”</p>

崇祯站在人群之中，脸上不见丝毫怜悯。他嘴角微微下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此等卖惨葬父的把戏，他在后世见得多了。</p>

他从王承恩手中接过碎银，走到身后一嗞吧嗞吧吸着旱烟的老汉面前，道：“老丈，一两银子买你这烟锅如何？”</p>

那老汉瞪大了眼睛，心想眼前这人莫不是有钱无处花，竟用一两雪花纹银换自己的破烟锅。</p>

老汉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便把烟锅迅速塞到崇祯手中，一把夺过银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生怕崇祯反悔似的。</p>

崇祯悄无声息地蹲在那尸体旁，猛地吸了口烟嘴，装模作样地叹道：“卖身葬父，也真是孝顺，这些银子爷便赏你了......”说着将几两碎银扔在那男子旁边，有几个烧香拜佛的妇人也跟着扔了些铜子。</p>

“谢大爷！谢大爷！您父母定活千年无百病，您儿女定中状元封诰命！”那少年瞧见地上白花花的银子，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继而是难以抑制的狂喜。</p>

只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如同捣蒜一般，“咚咚咚！”地磕着，冲着众人不住道谢。</p>

“日他娘的，信口胡诌！”旁边一人笑骂道，“这猴崽子好不晓事，老爹老娘活千年，还不成了王八了！哪来那么多的钱粮供养？”</p>

那少年抹了抹脸上的青泥，连声说道：“我养，我来养大爷！”</p>

“你养？”一家仆打扮的人笑道，“你还是先把你这丧气爹发落了吧。”</p>

一群人哄堂大笑，蹲在尸体旁的崇祯趁那少年不备，将还冒着火星儿的铜烟锅搁在那双裸漏在破棉被之外的脚上。</p>

只听“嘶！”的一声，伴随着肉被烤熟的糊香味儿，那“尸体”双脚竟被烫得猛地一缩，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p>

诈尸！</p>

围观众人无不深感惊诧，刚才那几个扔钱的妇人嘴里念着“罪过罪过”，在几个婢女的陪同下掩面快步走了。</p>

“娘的！那个死爹少娘的缺德货拿烟锅烫小爷！”那“尸体”满脸的痛苦之色，边揉着脚面，边“哎呦哎呦”地嚎叫着。</p>

崇祯看他模样，原来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副刚睡醒的懵懂样子。只是刚才被棉被裹着，没能瞧真切。</p>

刚才那卖惨的少年迅速拾起地上的钱，瞥了崇祯一眼，眸子晶然生光。仅这一瞬，崇祯就看出这少年聪慧灵秀，绝非寻常。</p>

两个少年冲围观众人磕头跪谢，嬉皮笑脸地说道：</p>

“谢各位大爷赏！俺们兄弟俩哭也哭乏了，躺也躺累了，各位大爷看戏也看畅快了。今日这戏就此散场，明日在江南城隍庙恭候各位大爷！”</p>

直到这时，众人才明白是这两个调皮少年做戏行乞，震惊之余，不禁爆出一阵狂笑。几个脾气冲的还想向前教训他们，但他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蛋样子，令人无从下手，只得悻悻地走了。</p>

见围观众人散去，崇祯笑着转头对王承恩道：“这两个小厮瞧着还算机灵，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在朕身边当个随从使唤？”</p>

“领旨。”王承恩答应一声，上前摸摸那装死少年的头，笑着问道：“多大了？家哪的？”</p>

“你这不男不女的老狗，”那少年翻了翻白眼，一脸的不耐烦，高声叫道：“小爷俺天当被，地当床，四海为家！”崇祯看了看这少年，虽口齿伶俐不输刚才那叫惨少年，但其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戾气。</p>

那叫惨少年认出崇祯就是刚才给银子的人，忙放下铺盖，双手抱拳向崇祯赔笑道：“二位爷，他刚才躺尸躺得浑身硬，有些烦躁，莫与他一般见识。俺叫李福，他是俺哥李庆......”</p>

李福话还未说完，忽听旁边传来一声爆喝：“你这老猪狗瞎了眼！”</p>

众人闻声看去，却是刚才那看热闹的家仆，正指着一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破口大骂。那老妇不知所措，她手里端着个破碗，原本满满当当一碗汤水尽数洒在那家仆身上。</p>

“你这老不死的，敢弄脏本大爷衣裳！真是晦气！”家仆骂骂咧咧，唾沫星子飞溅。</p>

老妇人嘴唇颤抖着，嗫嚅着说道：“俺……俺只是想讨口饭吃。”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无助。</p>

家仆不依不饶，变本加厉地揪着老妇的耳朵，喝骂：“你这讨饭的脏货，今儿不赔我这衣裳，就别想走！”老妇人疼得“哎呦”直叫，身子歪歪斜斜，几欲跌倒。</p>

“去你娘的！天打雷劈的狗奴！”</p>

李庆二人怒气冲冲地直冲那家仆而去。李福一把抓住家仆揪着老妇耳朵的手，用力甩开，怒目而视道：“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这大娘岁数都够当你娘了，竟如此撒野！”</p>

李庆将那老妇人从地上搀起，握紧了拳头，在那家仆眼前晃了晃，咬牙切齿地说：“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欺负老人的下场！”</p>

家仆此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胆怯，但仍强装硬气地喊道：“你们两个小狗崽子，敢对我动手，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