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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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呦呦定了定神, 镇定地推开门，踏入屋内。</p>

屋内光线昏沉，明黄色纱幔垂扬, 沈呦呦踩在陈旧地板上，每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p>

她眯眼看去，见那朦胧纱幔背后似有道黑衣身影。</p>

还挺会装神弄鬼。</p>

如此想着, 沈呦呦在屋中央停下, 毫不客气地将身边纱幔用力扯下，口中道：“掌门，我来了。”</p>

随着纱幔被扯下，那道黑影也显露出全貌来。</p>

黑衣黑发, 脸上戴着张黑色面色，整个人像笼在黑雾中一般，透着一种神秘的意味。</p>

“夜九？”沈呦呦毫不客气地道破他的身份，佯装讶然，“你怎么在这，掌门呢？”</p>

在她道出名字的一瞬，夜九僵了一下：“你……你怎么认出是我的？”</p>

沈呦呦却不搭理他, 而是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 神情惊讶：“掌门呢？那位师兄不是说掌门传唤我吗？”</p>

见眼前仍被“蒙在鼓里”的沈呦呦，夜九心里那点不悦总算消去，他随意取下面具，冷哼道：“传唤你的, 是我。”</p>

沈呦呦睁大眼，像是很不解：“那你找我什么事？”</p>

沈呦呦面容生得稚嫩，此刻流露出这般懵懂表情，颇有些不谙世事的意味。</p>

纵然是很厌恶她的夜九, 想到接下来要对她做的事，心头也不自觉涌上些罪恶感。</p>

可想到此时生命垂危的苏若雪，他又狠下心来，冷声道：“我想和你谈一桩买卖。”</p>

沈呦呦很配合地走程序：“什么买卖？”</p>

夜九声音极沉：“我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只要你肯答应……”</p>

他顿了顿，“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p>

随着他话音落下，原本心态平和的沈呦呦，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浓重怨气。</p>

什么都可以答应……像是受那怨气所控，沈呦呦神情一凛，脱口而出：“那我要你去死，你也答应吗？”</p>

许是她语气过分尖利，夜九震了震，神情微变：“你……”</p>

她是知道了什么吗？</p>

而他话未出口，耳畔又响起了那道古怪声音，像是命令一般：“废话什么？我已将结界铺好，你赶紧动手。”</p>

那声音相较往日有些虚弱，断断续续的。</p>

夜九眼眸一瞬迷蒙，旋即便像是受操纵一般，伸手探向了腰部。</p>

握住了藏在腰间的那把匕首。</p>

而他还未将匕首取出，一把寒光凛然的长剑便刺向了他的腹部，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p>

夜九反应不及，惊得愣在了原地。</p>

只听得一道沉闷的“嘈呲”声，那把长剑就直接插入了他的腰腹，用力一拉，瞬刻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p>

夜九只觉腹部一凉，旋即便是钻心般的裂痛袭来，他面色一瞬煞白，泪汗皆如雨，哗啦淋湿了一身黑裳。</p>

他听见前方压抑着恨意的冰冷声响：“夜九，疼吗？”</p>

他抬起雾蒙的一双眼，惊怒地看向沈呦呦，恨不得要用目光撕破她。</p>

可却在与她目光相对的一瞬怔愣住。</p>

这是什么……</p>

她眼里是什么？</p>

夜九望着那双水色弥漫的眼，眼前骤然浮现一道画面：</p>

杂乱肮脏的土地上，一只圆滚滚的妖兽蛋晃了一圈，好容易停稳后，顶部咔嚓破开，一阵晃动后，那破口处露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p>

旋即，爬出来一只小毛球，矮墩墩，胖乎乎，娇憨十足。</p>

那小毛球艰难地站稳，慢慢仰起头，然后缓缓睁开了眼。</p>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p>

像黑珍珠，又圆又亮，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p>

只是一眼，他的心跳就疾快起来。</p>

那小毛球像是也注意到了他，稚声稚气道：“你是谁呀？”</p>

他心脏狂跳，不假思索地道：“我是……来带你走的人……”</p>

那小毛球像是不太明白，默念了几遍后，懵懵懂懂地道：“那你会对我好吗？”</p>

一只生而能言的妖兽……他定了定神，用竭尽温柔的语调道：“会的。”</p>

小毛球高兴起来：“那我跟你走。”</p>

……</p>

画面骤停，片刻一阵扭曲——</p>

凄声的哀鸣，殷红的血色，他手上多了把匕首，面前虚空中浮着一抹瘫软的金红色长影。</p>

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凤凰。</p>

“你是骗子……”</p>

明明是虚弱至极的声音，却字字泣血，仿若锋锐刀刃，刺入他耳中，扎在他心上。</p>

他握着那把淌血的匕首，怔愣在原地，脑中一片混沌。</p>

他是骗子……他骗了谁？</p>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这么痛？</p>

迷蒙间，一道冷厉的急促声音在他耳畔炸开：“还不动手！你在等什么？”</p>

一瞬间，夜九清醒过来。</p>

那把长剑还插在他腹部，血如洪涌，将剑身都染得赤红。</p>

而他清晰瞧见，面前手握剑柄的沈呦呦，眼角垂落了一滴泪。</p>

就是这滴泪，蛊惑了他，让他沉溺在了虚幻的画面中。</p>

此刻，泪珠滚落，那些迷惑人心的画面也随之破碎。</p>

只是她使的妖异手段罢了……夜九压下心头汹涌情绪，这样对自己说。</p>

眼前这妖物，欺辱过他，亦造成了若雪的濒危，他不能被她蛊惑。</p>

脑中那种牵引感愈重，夜九握紧了手上匕首，感受到腹部钻心的痛意，心上一阵躁怒，面上涌现杀意：“找死……”</p>

他毫不遮掩地释放出真正的实力。</p>

地阶的威压瞬时铺盖屋内，将地上堆积的明黄纱幔卷起，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沈呦呦。</p>

沈呦呦冷冷地看着冲压而来的明黄纱幔，面上残余的泪痕早已干涸。</p>

许是因刻入骨髓的这幕场景重现，勾连起了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她克制不住地汹涌情绪，为前世那个傻傻的自己，流下了一滴泪。</p>

一滴不值得的泪。</p>

事实证明，某些人从根骨就已经烂了，即便重来无数次，他依旧会做出最自私、最凉薄的选择。</p>

骗她，用她，杀她——然后将她作垃圾一般丢掉……</p>

沈呦呦咬着唇，眼底显露出嘲讽。</p>

没关系，今日她会结束这一切，然后将之彻底忘记。</p>

沈呦呦敷衍地挣扎了几下，任由那明黄纱幔将她束缚住，松开了握着的长剑。</p>

长剑“哐当”落地，夜九咬牙撕破衣襟，简单将腹部伤口裹住，然后看向了被束缚住的沈呦呦，带着深沉怒意。</p>

一步一步，他缓缓向她走去。</p>

停在她面前，看着她冷淡麻木的神情，夜九嗤笑了一声，冷声道：“你以为，你还能像宗门大比那般，将我踩在脚底吗？”</p>

“完全无法反抗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p>

他哈哈大笑起来，眼中闪过疯狂，“没想到吧，我已经晋升地阶了，即便你是妖兽之躯，也绝无可能越阶硬拼……”</p>

为了确保此事万物一失，让沈呦呦在他手上毫无还手之力，他接受了那古怪声音的馈赠，服用灵药直接晋升了地阶。</p>

凡阶与地阶之间，可谓是天壤之别。</p>

她绝无翻身的可能。</p>

夜九抬起握着那把金色匕首的手 似是已确认沈呦呦无力抵抗，慢悠悠地道：“你说……你要是替若雪挡了那一击，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p>

沈呦呦只是冷笑。</p>

到了这一步，他还不忘给自己安一个有理有据的名头。</p>

“万物有灵，我本不想动手的，可为了若雪，即便是将有天谴降下……”</p>

说着，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将那匕首狠狠往她心口捅去，“我也甘心承受——”</p>

与此同时，望着光芒闪烁的锋刃，沈呦呦唇角勾起，正要释放出压抑的灵力。</p>

“轰——”</p>

震天的巨响。</p>

伴随着哗啦声响，笼罩在此处院落上方的透明结界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连屋顶都被直接掀去，露出灰黑的天色。</p>

凛冽寒风汹涌灌入屋内，桌椅，矮柜，地面，皆顷刻结上了一层厚厚冰霜。</p>

见此异象，夜九面色微僵，手上动作一滞。</p>

砰的震响，屋门所在的那一面墙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粉湮，如冰锥般砸落在地，也显露出屋外景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