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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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饕餮宴只剩下最后三道菜还没上了。</p>

而最后三道菜, 是陈云她们宿舍点的。</p>

今晚已经出现了一道荤菜，所以大伙都觉得接下来的三道菜要么像昨晚那样只有一道荤菜，要么就像夏朵一和楚丽出事的那天, 还会有一道荤菜没上。</p>

“第十道菜，是魏姑娘点的《亮晶晶》, 由厨师十一制作, 请诸位品尝。”</p>

脸上还沾有血迹的老管家不知众人心中所想，用没有感情的声音继续宣读菜名, 满怀害怕与恐惧的魏秋雨则闭着眼睛,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叠声祈祷：“别是荤菜别是荤菜……”</p>

也许是她的祈祷足够诚心，被神明听见应允, 这盘菜的红盖布被掀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盘用土豆和玉米淀粉做出的面皮包裹着白菜豆腐碎馅制成的水晶饺子——饺皮晶莹剔透，饺馅白中带绿好似翡翠，看上去新颖又美味, 并且还是一盘素菜。</p>

“真的是素菜！”</p>

魏秋雨捂着嘴巴，双目赤红，几欲喜极而泣。她握着陈云的胳膊拼命感谢道：“哈哈哈《亮晶晶》真是一盘素菜！陈云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根本点不出来……”</p>

点到素菜的魏秋雨自然是高兴的，语无伦次地和陈云道谢。</p>

陈云听着她的话扯了扯唇角勉强露出个笑。</p>

更旁边的严芷也不太笑得出来，因为她的菜是荤还是素目前依然未知, 虽说她抢了陈云的菜名应该是安全的，可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种莫名的不安。</p>

而这份不安，也终于在那盘《鸿运当头》被端出后院时，几乎凝为了外露的实质。</p>

因为他们闻到了极其浓郁的肉香——比楚丽、夏朵一她们之前点出的荤菜还要强烈浓厚。</p>

“不可能……”</p>

随着那盘菜的靠近，陈云缓缓闭上了眼睛，严芷却像是没了魂似的怔怔, 眼眶中的瞳孔缩成极细一点，和她的身体一起崩溃颤抖。</p>

她的声音也逐渐尖锐刺耳：“不可能！”</p>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一盘荤菜？！”并拉扯着陈云的衣领大声质问，“陈云，不是你让我选这盘菜吗？它为什么会是荤菜！”</p>

“你先别急，我们先看看这盘菜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p>

陈云脾气是真的好，她被严芷这样来回推搡着也没反驳发火动怒，只希望严芷能够冷静一些，毕竟她白天就和吕朔萧斯宇他们商量过了，就算晚上点到了荤菜，大家一起想办法，集思广益或许也未必不能撤菜存活。</p>

“你害我，是你要害我！”</p>

只可惜严芷根本听不进劝，她目眦尽裂，满脸是泪，模样狰狞却又有些可怜，将过错全都推给陈云。</p>

“别打咯！”坐在她旁边的高巧拉着她的手腕劝架，实话实话说，“而且陈云她没让你选这盘菜啊，这是她要选的菜，你抢过来的！”</p>

是的，严芷当然知道这个菜名是她抢过来的。</p>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无法接受，因为她根本想不通陈云为什么会给自己选这样一道危险的菜名。</p>

眼看那道荤菜就要被端上桌面了，严芷也没功夫再去和陈云争吵菜名的问题，而是直接起身扑向谢印雪的方向，哭着向他求助：“谢先生，谢先生！救救我——”</p>

她之前对谢印雪态度不算太好，所以现在严芷用上了敬称，就怕谢印雪拒绝她。</p>

但严芷不知道的是，谢印雪等她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送上门的生意谢印雪绝对不会拒绝，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事都会去做。</p>

所以谢印雪爽快的答应了：“好啊。”</p>

“不过，你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p>

谢印雪在众人眼中就是摆渡者npc，他这个答复，老管家在大家刚进游戏的第一天就说过，昨天丘禹行死前谢印雪也提到过，因此众人并不觉得意外。</p>

他们只是好奇——谢印雪口中所要的代价，到底是什么？</p>

严芷咬了咬下唇，小声问他：“什么代价？”</p>

谢印雪回答道：“时间和痛苦。”</p>

时间，其实就是寿命的另一种说法。</p>

但前者听上去没有后者那么有压迫感，别问谢印雪为什么知道，生意失败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p>

“成功脱离这个游戏副本后，你们会有一个月的休息时间，而我，只需要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这就是我要的报酬。而只用交易一次，我就会保护你，直到副本结束。”</p>

谢印雪微勾唇角轻轻笑着，还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些，因为这样会更容易说服客人放松，接受他开出的“价格”。</p>

“半个月？”严芷果然有些犹豫，生了打退堂鼓的心，“我通关后统共就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下直接就给你半个月吗？”</p>

“放心，你半个月的时间不会少一秒，只不过你需要承受我平日里一半的病痛，大概率会卧病在床半个月罢了。”谢印雪还是笑着，声音也依旧柔和轻缓，却透着一种出奇的冷漠，“或者——”</p>

“你现在就死。”</p>

谢印雪进入这个游戏，为的也不仅仅是延寿续命，他所求是长生。</p>

但是能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的事，他为什么不做呢？</p>

严芷闻言颤了颤身体，战战惶惶道：“我……”</p>

“严芷，先别和他做交易。”陈云终究还是觉得和摆渡者npc做交易所要付出的代价仅是那么简单，再说点到了荤菜也并不是必死之路，柳不花不就毫发无损吗？她耐心地劝说严芷道：“我们先看看那盘菜是什么，尝一尝，如果光凭我们真的找不出问题所在，再来求助谢印雪好吗？”</p>

严芷闻言怔忪莫宁地望向她，眼底满是恐惧，眼睫一眨泪水就扑簌簌的往下掉，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意，陈云也是如此。</p>

她不免又回忆严芷是宿舍里胆子最小的那个，哪怕宿舍里有独卫，严芷晚上起夜也都要打开小台灯，每每出去打水也要喊上楚丽、或者她和魏秋雨一起去……如果不是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戏，她们本该是最普通不过的大学生，也是互爱互助的室友们……</p>

陈云见严芷愣着不说话，以为她听进了自己劝，便替她擦擦眼泪正要将人扶直坐好，等待小厮将那盘《鸿运当头》端上桌后仔细看看她们到底有没有到非请谢印雪帮忙不可的地步。</p>

结果严芷却一把抓住了陈云为她擦泪的手腕，像是握住了救命浮木一般道：“陈、陈云，你帮我选错了菜名，要不然你给我凑几天时间吧……不用多，一周就行了！”</p>

闻言，陈云怔住了。</p>

“……我帮你选错了菜名？”陈云觉得严芷的话莫名讽刺，她望着眼前这个女生，也感觉自己原本熟悉的严芷，现在陌生的可怕，“我帮你选的菜名不是这个。”</p>

严芷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只用目光殷切渴求地望着陈云。</p>

陈云眨了眨眼睛，双眶倏地也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好，我给你凑时间，一周太少了，我直接帮你凑齐半个月。”</p>

“我出去以后就会暂时休学回家，以后我们各进各的游戏副本，再不相干。”</p>

尾音消失在空中的同时，那盘《鸿运当头》也被小厮们放到桌面上，只剩下红盖布还未掀开。</p>

陈云也不去看那盘菜，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像是不愿再为严芷多费心思，直接看向谢印雪道：“谢先生，我想和你做交易……”</p>

“别和摆渡者npc做交易！”</p>

但陈云话还未说完，就被夏朵一打断了。</p>

众人都有些愕然地望向她，包括谢印雪——他都不知道夏朵一在这搅和什么，明明要承受半个月病痛的人又不是她。</p>

夏朵一自进入秦府别院初日起，她给人的印象就是：漂亮但毒舌、脾气怪，虽然也是老游戏参与者，却不如卫刀纪涛他们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亲近，除了戴月以外没什么人爱和她说话，高巧是纯粹热情心善，看她腿断了可怜会去帮帮忙，陈云她们宿舍的女生们则没一个人和她有过交流。</p>

而陈云严芷两人在这边争吵，她们的另一位室友魏秋雨都还未发表任何话语，夏朵一却在她前开了口，并且在众人都看向她时，她抿紧唇角，眉头紧皱，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望着陈云的眼睛再次强调：“别和摆渡者npc做交易。”</p>

这句话被夏朵一重复了两遍。</p>

见状，谢印雪面容上笑意微敛，总觉得夏朵一要坏他好事。</p>

“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大方的把摆渡者npc的相关消息都告诉你们吗？”夏朵一抬手指着卫刀和纪涛，反问众人，“明明只要找出了摆渡者npc，就等于获得了直接通关的钥匙，不论碰上什么困难只需向摆渡者求助就能轻松通关不是吗？那为什么丘禹行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向谢印雪求助？”</p>

“夏朵一，你有病吗？”卫刀和纪涛见夏朵一就要说出他们真正的目的，让他们再无依靠新人和摆渡者npc做交易换取来的线索通关的可能，便坐不住了，起身想要制止她，“你疯了？！你也是老参与者啊！”</p>

要不是因为非副本要求，游戏禁止游戏参与者直接互相攻击，卫刀和纪涛恐怕早就掏.枪让夏朵一彻底闭嘴了，所以夏朵一根本不怕他们，她甚至可笃定，在她把真相完全说出之前，所有新人都会保护她。</p>

她看也不看纪涛和卫刀，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冷笑道：“可我又不像你们，只懂得用暴力和欺骗，而不会动脑子。”</p>

“在希腊神话中，冥河摆渡人卡戎收了钱后会带你渡过冥河，可冥河的尽头是什么地方？”夏朵一没了双腿不能再站立，可她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字一句振聋发聩，“是地府！”</p>

“所有和摆渡者做过交易的人，没有一个能在本副本结束后，再活过两个副本。”</p>

陈云愣在原地，不止是她，所有新人听完夏朵一的话心中皆满是震悚，也终于明白了卫刀和纪涛的“好心”——这几个人哪里是好意，他们是想利用新人做踏脚石，为他们铺路啊。</p>

只不过陈云也没那么傻，新人们在卫刀那里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因此对现在夏朵一抛出的橄榄枝也是慎之又慎：“……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p>

“我觉得我需要一些队友，而你们很合适。”夏朵一用左手握住高巧，又将右手伸向陈云，做出邀请状，“男人并不能保护我们，我们需要自己保护自己。”</p>

“我也是老游戏参与者，他们知道的我都知道，而我，可以把我所有经验都与你们分享，我们就能一起活着——离开这个游戏。”</p>

她姣好美丽的面容和字字珠玑的话语都极具煽动性，很难让人不动心，起码高巧就已经激昂慷慨的准备和夏朵一组队了，连严芷和魏秋雨都有些嫉恨地望着陈云，心中不满为什么夏朵一连高巧那个中年妇女都欲罗致门下，却不看看她们两人。</p>

陈云却没那么好哄，她知道夏朵一想要招揽自己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实力，可夏朵一如果正如她所言那样，希望能和女生们共同通关，那她为什么一开始却找了同为老参与者的戴月呢？</p>

所以陈云点点头，却没立刻同意，而是委婉道：“谢谢你，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p>

“好，今晚饕餮宴结束，你来找我，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如果我们都活着离开这里了，你可以联系我，下个副本，我们一起进。”夏朵一也不在乎陈云的态度，依旧好言好语道，“但是你千万不能代替严芷与谢印雪做交易。”</p>

听完夏朵一最后一句话，心情不好的人除了严芷以外，还有个谢印雪。</p>

严芷不必多说，谢印雪心情不好当然是因为到手的生意就这样飞了，而他也已经搞清楚了阿九为什么要把他就是摆渡者npc的秘密透露给自己——因为阿九想告诉他：你看，你借用我的身份，谁还会敢和你做交易呢？</p>

谢印雪神情渐冷，心情差到连笑都不愿笑了，一手撑额，一手搭在桌上，数指次第落下在桌面轻敲，发出让人心慌意乱的“哒哒”声。</p>

严芷也很烦，她死死拽着陈云的袖子，像是怕她跑了似的：“你不帮我了，那我怎么办？”</p>

“谢印雪要的只是半个月的时间。”陈云垂着眼睛望向桌面，没有和严芷双目对视，“就算和谢印雪做了交易，通关游戏后你也还剩半个月可以健健康康的自由行动。”</p>

严芷想也不想就说：“可那样我下个副本就会死啊！”</p>

“我就不会了吗？”陈云转头，看向她的眼睛出了失望以外还有难言的委屈，“我也有爸爸妈妈，他们在等我回家，我不能死。”</p>

她把自己的袖子从严芷手中扯出来：“抱歉，我觉得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p>

“你不帮我……”严芷怔怔地望着她，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众人，依次自他们脸上扫过，像是在用眼神控诉他们对她的冷眼相待和袖手旁观，“你们都不帮我……”</p>

“不是啊。”吕朔听完严芷的话也有些无语了，但他还是劝着她道，“你先别急，这红盖布还没掀呢，先让小厮掀了看看是什么菜吧。”</p>

严芷双目呆滞，坐在原位不说话了。</p>

点到荤菜是死，向谢印雪求助迟早也是死，似乎她除了死以外已经没有了别的退路，只能默默地看着小厮将红盖布掀开，露出圆盘上那一个硕大的猪头——倒也符合《鸿运当头》的意境。</p>

萧斯宇摸着下巴：“烧烤猪头？”</p>

“我想起来了，《鸿运当头》是道大菜啊，我在我奶奶的寿宴上见过的！”吕朔右手握拳，击了下左掌说道。</p>

他绕着这个猪头前后左右打量，同时嘀咕道：“但是和我之前看到的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我之前见的《鸿运当头》周围还有好多菜饰呢，这盘菜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猪头，香料孜然什么的也没放……”</p>

吕朔看了一圈猪头，也没能从外表看出什么猫腻，就擦掌磨拳想从小厮那借把刀把猪头分切一下，先尝尝味再说：“先切开看看——”</p>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严芷在听见他上一句话时骤然亮起的眼眸。</p>

“没有香料！”</p>

严芷高举起右手，仿佛找到了答案般遑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向老管家说道。</p>

她记得柳不花之前那道《火辣辣的吻》就是因为没有加香料去腥才被撤菜的，那盘炒猪嘴起码还有尖椒，这盘烤猪头却是什么都没有。</p>

想到这里，严芷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准确的，没错，这么简单的纰漏，谁找不出来呢？这道《鸿运当头》不需要谢印雪的帮助也可以撤菜。她目光灼灼，盯着老管家和厨师十一，笃定道：“这盘菜没有放香料去腥。”</p>

“不是……”吕朔都看傻眼了，“我们都还没尝过味呢，你就这么草率下定论了吗？”</p>

然而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因为严芷所期待的，小厮们欢欣鼓舞喊着“贵客撤菜了”的高呼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厨师十一的靠近。</p>

他朝圆桌走来之后众人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把刃芒锃亮，方才吕朔想借寻的菜刀。</p>

“没有香料？”</p>

十一走到严芷身边站定，用嘶哑难听的嗓音问她。</p>

严芷仰头口呆目钝地望着他，心中也隐隐有个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的猜测——她说错了。</p>

可是这盘菜，它、它明确实是没有香料啊。</p>

“咯咯咯……”瞧着她这副模样，十一再难自抑地怪笑起来，他又问了一遍，“没有香料？”</p>

说罢，十一便高举起手里的菜刀朝菜盘里的猪头砍去，只听“哐”的一声结束后，白盘上的猪头被切成两半，而本该存放脑花的脑室里没有猪脑，只有芳香四溢的各类香菜辣油作为佐料，为这盘《鸿运当头》去腥添味。</p>

“哈……”</p>

严芷双目空洞，痴痴地望着这盘菜，如自嘲般张唇笑了两声：“哈哈……”</p>

她的脑袋也像是猪脑中绽开的香料，在自己的笑声中如一簇烟花轰鸣爆开，血沫横飞，肉块四散，头颈以下残存的躯干在尚未死去的神经控制下颤抖着，可终究还是软软往后倒靠，再无生机。</p>

漫天的血花冷冷飘落，坐在圆桌旁的游戏参与者几乎无一幸免，然而就连高巧望着飞越掉到自己碗中，还长着头发的颅骨残骸也叫不出声了，也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还是仍不能接受，只是被吓得失声。</p>

这个游戏世界，再次对他们展现属于它的冷漠和残忍——对游戏参与者，对部分npc，皆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