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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竞月沉默不语,且不论自己和阿伊的这桩婚事是对是错、是祸是福,他生平从不受人威胁,更何况哥舒王子分明是将自己妹妹的终生大事当作了一桩交易,他原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然而对方此刻开出的条件却是救治玉门关几万军士的性命,不得不让先竞月进退两难。
要知道玉门关眼下的为危局并非强敌压境,而是瘟疫肆虐,却又逢缺粮少药。只要有了粮食和药材,以陆元破的本事,定然可以重振旗鼓,继续坚守玉门关。但是此番的敌人既然是神火教和别失八里的畏兀儿族,那么便断了玉门关驻军向西域各国求援的可能;至于朝廷这边,嘉峪关的龚百胜虽已答应筹备粮草和药材,但照这几日的情况来看,到头来恐怕也是空口白条。
所以算来算去,如今有能力替玉门关驻军筹备这批粮食和药材的人,便只有眼前这个哥舒王子,而且他手下还有一位能治愈瘟疫的木老先生,无疑是化解玉门关这场劫难的最佳人选。若是因为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当场拒绝这门亲事,岂不等于是害了玉门关几万将士的性命?
哥舒王子见先竞月始终不答,又笑道:“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视作儿戏,竞月公子大可以慢慢考虑。只是不知陆元破的驻军还能等上多久。”先竞月听到这话,心中的反感更盛,忍不住问道:“所以阁下此番凑巧出现在嘉峪关,仅仅是要和我谈论这桩婚事?”
哥舒王子不禁双眉一扬,笑道:“说来说去,竞月公子始终还是不肯相信小王。小王这些年一直在兰州城里讨生计,做些小买卖养活手下弟兄,靠的便是与西北的各级官吏打通关系,又怎会与那金万斤合谋自毁根基?再说小王本是突厥人……嘿嘿,其实真正的突厥早在唐末便已不复存在,波斯也早已不是昔日的波斯,但在们汉人眼里,西域始终是西域,色目人也始终只是色目人,总是爱用过去的名字来称呼我们。殊不知西域各国的关系错综复杂,就算是如今的突厥,当中也还要分为东西二国,相互间征战连年、仇深似海,更别说国与国之间的交恶。小王虽然也是们口中称呼的‘色目人’,但和别失八里的畏兀儿族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所以此番畏兀儿族在神火教的教唆下谋取玉门关,与小王有什么干系?”
说到这里,他见先竞月还是一脸的不信,又说道:“至于小王凑巧出现在嘉峪关,只因为这嘉峪关的统帅龚百胜龚将军乃是小王故交,同时也是小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否则兰州卫的陈扬和玉门关的陆元破这些年联手排挤龚将军,暗中克扣嘉峪关的军饷,他又拿什么来养活嘉峪关的这些驻军?所以小王听说那个金万斤也曾在暗中找过龚将军,这才前来嘉峪关打探龚将军的动向,也好为将来做准备,所以凑巧撞见竞月公子一行人从玉门关而来。”
听完哥舒王子的解释,先竞月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倒也是合情合理,但心中依然有些信不过眼前这个哥舒王子,不禁接口说道:“于是阁下便趁人之危,用玉门关将士的性命作为要挟,好让我迎娶令妹?”
哥舒王子忍不住笑道:“竞月公子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阿伊是小王最亲的妹妹,小王千方百计促成这门亲事,说到底也是一番好意,又何谈趁人之危?实不相瞒,小王此番前来嘉峪关拜见龚将军,虽不知那个金万斤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但龚将军的意思小王已是再清楚不过。要知道龚将军身为嘉峪关统帅,自然不肯与那金万斤同流合污,做出叛国投敌之举,但玉门关陆元破的驻军,他也决计不会出手相助。这当中倒不是因为私人恩怨,更因为别失八里的军队一旦收复玉门关,那么汉人在西北设下的第一道防线也将不复存在,届时嘉峪关便会首当其冲,直接面对畏兀儿大军。而龚将军作为镇守嘉峪关疆界的统帅,自然便能脱颖而出,成为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再不必担心朝廷的冷落和小人的排挤,从此扬眉吐气。所以在龚将军的内心深处,恨不得玉门关驻军就此尽数覆灭、一个不剩,竞月公子若是还指望着龚将军会替玉门关筹备粮食和药材,小王劝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竞月不由地心中一凛,原来嘉峪关的龚百胜竟是这般念头,难怪会对玉门关驻军见死不救。两人交谈至今,他心中已渐渐有了决断,当即说道:“婚姻大事,恕我不敢私自做主。我已和谢家三小姐定下婚约,即便是要纳妾,也需事先禀明家中长辈,还要征求谢大将军的意思。”说着,他径直望向哥舒王子的双眼,缓缓说道:“哥舒王子若是肯仗义相助,汉人必定铭记大恩。只要当真能够化解玉门关的这场劫难,我便先行答应下这桩婚事,事后再回金陵向家中长辈以及谢大将军禀明缘由,请他们定夺。”
耳听这位“江南一刀”终于松口,哥舒王子却是眉头深锁,淡淡地说道:“竞月公子这般答复,岂不是在故意为难小王?眼下小王能做的,不过是筹备一批粮食以及“挂金灯”和“朝天子”这两位药材送去玉门关,再让木老先生开一张治愈“贝尔摩症”的药方。至于玉门关是否还有其它变数,是否真能抵御别失八里的大军,小王又如何能够担保?何况依照竞月公子的意思,就算答应了这门婚事,其实却是作不得数,还得由家中长辈和谢大将军定夺;倘若他们反对这门亲事,小王岂不是白白忙活一场?似这等亏本的买卖,小王可不敢做。”
先竞月却不以为忤,缓缓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汉人千百年来不变的规矩,我只是事先点破,把话说在前面。倘若我一口答应下来,反倒是在骗。”哥舒王子冷笑道:“如此看来,竞月公子是将这门亲事当作了一桩交易。难道在竞月公子的心里,对舍妹竟是一点念想也没有?”
先竞月缓缓摇头,心道:“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妹妹的婚事当作了一桩交易?”口中则说道:“若是阿伊当真嫁我,自然不会亏待于她。”
听到这话,哥舒王子忍不住长叹一声,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半响,他才终于苦笑道:“也罢,谁叫小王心疼自己这个妹妹,那便如所愿再让一步,先去救治玉门关的驻军。久闻竞月公子一言九鼎,还望公子事后莫要翻脸不认人,又或者伙同家中长辈和谢大将军否认这桩婚事。”先竞月沉声说道:“阁下大可放心,我并非忘恩负义之辈。”
谁知哥舒王子又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只不过将一桩买卖谈成这样,小王未免也太亏了一些,倘若最终白送了这批粮食和药材,到底也有些心痛银子。所以除了竞月公子许诺的这桩婚事之外,小王还得向玉门关的驻军另外提一个条件。”
先竞月顿时心中警觉,脱口问道:“什么条件?”哥舒王子却哈哈大笑,说道:“既然是向玉门关驻军提出的条件,小王当然要亲自去和陆元破谈,这却与竞月公子无关了。”
先竞月冷冷盯着哥舒王子的双眼,一时也看不透他的用意。要说玉门关此时的局面,众将士就算粮草充足,迟早也会命丧于瘟疫之下,可谓是死路一条。所以即便这个哥舒王子心怀不轨,又还能将玉门关的驻军怎样?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他是真心想要救治玉门关驻军,以此来和自己结下这门亲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当下先竞月便问道:“几时能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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