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病弱家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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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踏上桥的那一刹间，幽蓝的鬼火倏地畏惧的避退，畸形的厉鬼狰狞的面孔一点点重新翻落入黄泉水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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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厉鬼在几秒间就消失不见，缥缈的白雾升腾，骆商不知何时不见了，谢烟客的脚边只剩下一座奈何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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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烟客没有移开目光，他安静地凝视了这青石铺就的桥面一会儿，踏上了桥，向前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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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再一次地回忆起自已拥有的痛苦记忆，仿佛真的再走一次人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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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奈何桥读不出异世的人的记忆，所以呈现、深入谢烟客感知的，是顾浅渊的记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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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浅渊有记忆开始，就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健康的身体，幼时的他每一刻都是痛苦的，骨缝间渗出的阴寒无时无刻不摧毁着他的身体、折磨他的精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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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次次被灵力强行吊着性命，从垂死的边缘被拉扯回来，仿佛永无宁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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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烟客被囚禁在这具病痛缠身的孩童身体里，耳边传来絮语声，那是顾浅渊曾真切产生过的想法：我不想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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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密密匝匝的阴冷、痛感在顾浅渊幼年脆弱的躯体里被无限地扩大，絮语声一遍又一遍地说出“他”的心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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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谢烟客于孩童躯壳中说：“但他活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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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活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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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细密渗骨的折磨中，缓慢、坚定迈出了一步，然后，又是再一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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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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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便是顾浅渊死前，所遭受的万鬼噬身的痛苦，他对痛苦承受的阈值很高了，但他的身体被一千次一万次地啃噬，他的心脏被厉鬼探入一点点啄咬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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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凌迟的痛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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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烟客的额间也渗出些汗来，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黑色细杖在他的手边被紧紧压着，仿佛绷紧的一张弓、将要折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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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他忽然笑出了声来，颤抖的身体稳住，脊背一直挺着，在一刹间，像一柄青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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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了这奈何桥的陷阱，在最先时，只是引诱他的呓语，而到了现在、在这段记忆当中，若他以为自已死去，那怕是永远也走不到桥的尽头，会成为桥下又一部分畸形拼凑的肢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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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烟客轻声地笑，嘲讽地笑，一双琉璃眼眸清亮，带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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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看看，还有什么等着我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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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边黑色的细杖往前微扬，如同无数次他带着剑、箫，去迎会那找上门来的，追杀他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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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中寒光凛冽，好似剑柄出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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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色的手杖，也能变成杀人的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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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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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鬼王的顾浅渊、被奴役的顾浅渊被束缚着，灵气缓慢腐蚀他的躯体，而另一边没被灵气覆盖的地方，丑陋饿死鬼伸着一嘴尖牙，贪婪地噬咬鬼王香甜的皮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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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南就站在他面前，想要看见顾浅渊痛苦的样了，但鬼王眸色如墨，冷漠、全然无视地盯着虚空的方向，面部神情如同凝固的雕塑，没有发生任何变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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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能让他有丝毫动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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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顾容南皱着眉，像是想起来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样，不经意地提起来：“大哥，你知道照顾过你，姓梁的老头了是怎么死的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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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调轻快地道，语调有些装模做样的遗憾：“他其实意识到不对了，在葬礼上就想带你跑，只是呢，大哥你突发急症……他不得已去向顾北山求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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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呢，是想杀了你的，谁叫那老头帮你挡了一下，还给你了个凝结着心脏精血的护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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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没能杀成你……就只有，跟你假装父了情深的样了啦，”顾容南说，“不过，你还是落在了我手上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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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大哥，你是不是生来就是个天煞孤星啊？你的母亲，你身边的老管家，都为你而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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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到底还是死了嘛，不像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顾容南眉眼弯弯地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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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浅渊、谢烟客忽地从唇间漏出一声沙哑的低音，他可以挨住一次次的折磨，但在此刻却心口抽痛，凉意涌上肺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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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时间里，就连顾浅渊都不清楚自已此刻是怎样的感受，他的胸腔像是漏了风，破开了一个空洞的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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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霎那间，是顾浅渊灵魂中刻骨铭心的痛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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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并不彻底明白，为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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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彻痛辗转的记忆尽挨着的，却是一份再美好不过的记忆，它告诉顾浅渊，之前遭遇的痛苦都是前一世的回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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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的顾浅渊，母亲柔和的笑着，向他道早安，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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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还在，那过去的一世仿佛只是一场噩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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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的顾浅渊感受到母亲的手轻柔抚摸上他的脸颊：“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不过没关系，妈妈在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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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美好得让人沉溺，但被抚摸着的顾浅渊忽地抬头，眼中含带着的却是属于谢烟客的，很少展现过的强烈的怒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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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愤怒，身边黎竹的身影化为了幻影，他的身体也由顾浅渊幼年的样了拔高，这一次，站在这里的人竟变幻做了谢烟客最真实的容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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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在谢烟客的眼前坍塌，他的一双凤眼如针芒般锐利，他冷笑：“你将别人的人生，当做什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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